新作快递·三月的诗⑥东方浩诗选
□新作快递·三月的诗⑥东方浩诗选
阳春三月（十首）
东方浩（绍兴）
白鹭之王
一只成年白鹭 再一次展开翅膀
它在这一片河道上
缓缓地划着圈子
那艘常年没有开动几次的豪华游艇
是它的瞭望台
它单脚肃立 仿佛一枚白钉子
钉在了游艇的最高处
视野所及的水面 没有第二只白鹭
这辽阔的水面
应该就是它的王国
它只是偶尔出动巡游一圈
大多的时间 只是伫立
或者游艇的甲板 或者那棵柳树
一只孤独的白鹭 守着另一片空白
现在春天来了 河面上的水鸟
也多起来了 一对一对地游着
更多的鸟 在河边的树林里追逐鸣叫
而这王者般的白鹭 依旧声色不动
就算惊蛰的雷声隐隐传来
春天的波浪反复拍打两岸
2021.03.05
一地杏花
一夜春雨 天亮没有杜甫老师说的叫卖声
小区里的一棵杏树
花瓣落满一地
就连树下一红一黑的两辆轿车
金属的皮肤上 也开出了粉红的花
枝条上还有一些花在坚持
枝条间还有一些花在飘落
潇潇雨歇 春风在继续吹
春风中 新叶们呼之欲出了
当粉红的花色退场 翠绿的大潮就要汹涌
我从树下走过 一地的花瓣已经破碎
一地的粉红正在褪色
一只鸟从远处飞来 又一只鸟飞来
它们在杏树上稍作停留 看一眼树下的我
展翅高飞 留下我在一地花瓣的边缘
2021.03.06
带我飞翔
当我张开手臂
在山下这条小路上快走的时候
一只鸟从头顶飞过
朝着我急促地叫了几声
它的叫声里
我听出了几分焦急
似乎是担忧 似乎是鼓励
莫非它把我看作了另一种鸟
沉重的身躯无法飞离地面
细小的翅膀 抓不住空气
谢谢你 猝然相遇的小鸟
谢谢你的鸣叫和关切 我内心的翅膀
真的已经剧烈地扇动起来了
现在请你在前方引领 带我飞翔
2021.03.10
阳春三月
已经是阳春三月了 这颗心的跳动
依旧显得四平八稳
并不因为鸟鸣的增加
而欢喜雀跃
也不因为连绵的春雨
而泛出淡淡的绿意
花朵纷纷登上枝条
像一群一群彩色的鸟
有些姑娘 早早地露出了青春的腰肢
她们的笑容 比花朵更鲜艳
低处的青草比任何植物都性急
到处探出头
可是 这颗躲在暗处的心
它的跳动依旧不紧不慢
这颗六十岁门槛前的心 是不是
被贝拉·阿赫玛杜琳娜一言说中——
“我活了这么久，心也变得迟钝”
这个春天 深夜的闪电还没有劈下来
2021.03.11
关于暮色或老年
不能够逆流而上 不能够回到从前
“我曾经听说过老年。多可怕的预言”*
现在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
那些遥远的斑痕和苍白 一点一点
从肌肤的深处涌上来
这些改变 说出了另一种生命
和生存的方式
流水中的浪花
盛开或者消失 都是注定的
它们的白 沉入深蓝或暗黑
火焰渐渐收拢尖锐的叫喊
温度的冷却
却加快了奔跑的脚步
一切变得模糊
一切又是如此清晰
可怕的预言终于以不可阻挡的力量
耸立在眼前
从一根毛发开始 从一声低语
到疼痛的笔尖 细小的裂纹
像一张网 罩住暮色中最后的沉思
西天云彩下的那个太阳 它也在颤抖
坠落是不可避免的 最后几缕光
它们如同绸缎 铺满这条陌生的河流
不能够逆流而上 好吧就这样
就这样走入夜色 让背影成为夜的一小部分
2021.03.12
*诗句引自帕斯捷尔纳克《麻雀山》一诗。
桃花开
桃花开 三月的春光洒满
山坡 一层一层走向天空的花朵
把蔚蓝色也染成了粉红
我在山下远望 我的目光是一个辛劳的人
他一丝不苟地寻找着每一棵树
打量着每一朵花
施家岙 和尚田 后门山
这样的地理坐标 如此清晰地
标示了我的立脚处 而一缕风
仿佛另一条线索 衬托我的喜悦
五位偶遇的乡亲 就像熟悉的朋友
在村口一一述说村庄的变化和甘甜
油菜花的黄 桃花的红 包围整个山村
这山岗上的村庄 似乎有了新的高度和芳香
2021.03.14
春分日，除草记
雨暂时停了 这个节气
依旧潮湿 周末的一天
总有多于平常日子的时间
我留意到花盆里的草
它们细小 但翠绿和茂盛
仿佛在这个春天找到了新的欢乐
几乎每一个花盆都有草
几乎每一株草都在绿绿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但在花盆里 草的命运注定是悲哀的
就算在春天 在春风吹拂的时刻
现在 我伸出手一一拔去这些草
我还找了一个小铲子 用泥土盖住
就让它们在泥土下腐烂吧 我希望它们的言辞
能够用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时刻再次登场
2021.03.20
诗歌日，春雨不停
三月二十一日的雨声中 一些鸟
闭上了嘴巴 一些鸟还在继续鸣叫
尽管短促和零碎
春雨不停 不停的还有枝头
和大地上的绿意
它们一刻也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
其实在我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春风和雨声依旧早早抵达
仿佛深夜的闪电 照亮每一扇大大小小的窗
潮湿的缝隙 阴暗的洞穴 漏风的巢
所有蛰伏的小东西都睁开了眼睛
春雨不停 最初的几声蛙鸣
出现在雨滴之间 像是一群性急的小孩
而我 在诗歌日的雨声中静静走着
看伞外的雨滴 在青石路面的积水上
打出细小的花 看白墙更白黑瓦更黑
看河水拍打河沿的苔痕 然后流向远方
2021.03.21
樱花开
樱花终于开放 如此茂盛如此灿烂
真的像一团一团的云朵
静止在天空下
静止在梅山的俯视里
这一大片树林 站立在河的这一面
它们的隔河相望有多少年了呢
走过四季 就是这个春天的阳光下
它们的目光一天比一天炽烈
无论仰望还是鸟瞰 山与树
用视线架起了一座桥
而游客蜂拥而至 也用兴奋的目光
用手机的目光 搭起自己的桥
走向美 走向安静的绽放
这枝头上的所有花朵 有着一样的表情
和一样的表达——
“我们相信诗歌”*
低低的絮语 仿佛飘落的花瓣
神谕般落在我摊开的手掌
仅仅一瓣 就让我的手掌沉了一沉
我的目光充满羞愧：在春天我无法像你一样盛开
*注：引诗出自波兰著名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1945-2021)的诗歌《读米沃什》。
2021.03.22
岩壁上
潮湿的岩壁上 聚集了
一群线条构成的人
他们三五成群 东一队西一堆
像是一支队伍
我看见了他们手中的刀枪
和棍棒
看见他们在呐喊
甚至看清了他们愤怒的表情
仿佛在挣扎着要突破这一幅岩壁
也可能是因为我的长时间注视
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惊扰了他们的平静
一群苔藓、树根和石壁阴影
交织起来的隐形人 习惯了高处的荒凉
陡峭的生活 深入冷峻的内心
似乎要离开 又似乎在鄙视我的仰望
2021.03.26
东方浩，本名蔡人灏，男，60后诗人，出生于浙江嵊州，现供职于绍兴市级机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等百余家刊物，出版个人诗集8种，主编诗集多种。
告诗友：“新作快递·x月的诗”将成为绍兴诗刊平台的常设栏目。一般从每月15日起征集当月的新作，题材不限，月底截稿，每人可精选本月创作的诗歌1—3首(若是创作量大，有10首左右的作品，也可以单独专辑推送），标注写作日期，署名后标注所在城市，诗后附个人百字简介，发邮箱1027463563@qq.com或直接微信（上班时间），标题栏写“新作快递”。已经在其他公众号推送过的作品请不要再发。来稿择优陆续推送。请有意者支持、相互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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