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西王母崇拜的兴盛与终结

压胜钱的幼年时代,我认为从秦肇始到两汉结束,以铸币的计重和吉语、咒语、图案共存一体为主要特征,范畴包括秦汉半两,两汉五铢,新莽大泉五十,货泉,货布等。从本期开始,将遴选此阶段有代表性的压胜钱介绍给读者,先从表现西王母文化崇拜的品种说起。

汉初,佛教尚未东传,中国汉民族的文化生活与神话传说息息相连,其时,中国四大神话传说之一的牛郎织女故事,已具雏形。而各种神话传说中最受官民崇拜的主角就是西王母,没有之一。西王母是什么神?长寿之神。

长寿是全人类共同的美好愿望,中国人有修五福之说,排第一位的就是长寿。《尚书·洪范》云:“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西王母是流行于秦汉时期最著名的神话人物。西王母的传说受我国上古时期母系社会的影响。据说她居住在西方的昆仑山中绝顶之上,人面兽身。身边伴有长着牛角、满身豹纹、声音如犬吠的怪兽——狡,还有九尾狐、三青鸟,每天为她叼来食物和用品。《山海经》这样描写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汉 西王母画像砖 传出成都灌县

西王母受到世人的崇拜信仰,主要因为她是长生不死之神,《汉武帝内传》说西王母曾赐汉武帝三千年结一次果的蟠桃,而这天宫的长寿蟠桃就归她掌管。除此,西王母还拥有不死之药。《淮南子·览冥训》说:“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这足见西王母是长寿无极了。

其次是她“司天之厉及五残”,是一位替天展现威猛严厉及降临五种灾害的神祗,神威广大。

西王母既主寿,又兼祛邪避祟之能,压胜钱把她请来作为主角再顺理成章不过。然,方孔钱币小小方寸之间,要体现西王母的形象难度相当之大。于是,聪明的古人便想出一个令今人也赞叹不已的创意,那就是取一个非西王母莫属的饰物来作为她本人的化身,这个饰物就是“胜”。

汉 压胜钱上的“双胜”

胜为何物?就是前人一直为之困惑的,在五铢、大泉五十钱上反复出现的所谓“楔”形物,因为一直不得破解,就干脆以“楔形”命名了之。这个迷我在十年前的2010年将它解开了,当时,我因主编《中国钱币大辞典·压胜钱编》,为解“楔”形之迷,查阅了大量的文献。终于有一天,考古资料中有一件东西引起我的联想,这个所谓的“楔”形物原来就是西王母头上的装饰——胜。以一簪相连别缀于发髻,并垂于两耳之后。

中国秦汉文明特展中的西汉“金胜”

扬州市邗江甘泉姚庄101号西汉晚期合葬墓女棺内的玉质“连胜”

东汉铜摇钱树残片“西王母纹” 四川西昌高草出土

以上均为汉画中的西王母戴胜形象

胜也称华胜。《汉书·司马相如传下》“暠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 唐颜师古注:“胜,妇人首饰也;汉代谓之华胜。”华胜虽然是秦汉时期女性的常用首饰,但在汉代的画像石、画像砖上,虽然也有不少妇女的形象,但基本没有看到头上戴有华胜的,凡出现头戴华胜的女性形象,必定是西王母。这充分说明,头饰华胜成为西王母的专属“特权”,我们汉画中西王母所饰之“胜”与钱币上的“楔”形物对比,便能一眼认定,所谓“楔”形物就是——华胜,人们把它铸于钱币上,就是代表西王母。这种钱币上表现的西王母崇拜自西汉晚期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在皇室贵族等上层社会之间风靡数百年,直到佛教传入中国并最终形成燎原之势,西王母崇拜才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暗喻后来成为中国传统的装饰手法,特别是以物喻人。比如,用八仙手中的八样东西暗喻八仙本人,人们看到葫芦,不用说这就是代表铁拐李了。看到花篮,那肯定就是代表蓝采和。这种不出现人物形象的图案叫暗八仙。还有以莲花暗喻如来佛祖。一大一小两只狮子暗喻太师少师等等,此类案例不胜枚举,但用“胜”来暗喻西王母,恐怕是开先河之作。

下图这枚新莽时期的大泉五十压胜钱背,就在穿上装饰了一个“华胜”的图案,用以代表西王母,并配以文字“大宜子孙”“日利”;正面则在大泉十五的四个文字间隙处,装饰了带钩、星宿、鱼等吉祥图案。注意,这枚钱的钱文又出现传形现象,正常货币是大泉五十,这一枚则是大泉十五。

还有下图这枚五铢钱上,穿两侧有两个人物,一个是东王公,另一个就是西王母,大家请看在西王母的头上,就有我们已经熟悉的“华胜”。

汉代压胜钱上装饰西王母的华胜还有不少实例:

再看这枚新莽时期的货泉,在钱的背面除了带钩和星宿图案外,华胜赫然在焉!

最为有趣的是下面这两枚五铢钱,前面这枚于1991年出土于南国香港大嶼山白芒晋墓M1中,其钱背穿下的装饰物就是华胜。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后面的一枚传出西安地区的五铢钱压胜钱,和香港这枚如出一辄,似为同范所出,而出土地却相隔了数千公里,足见当时压胜钱的制作已经具有一定规模且流布甚广。

在汉代,铸钱者除了用“胜”来借喻长生不死的西王母,还有直呼西王母的压胜钱作品,如下面这枚汉代压胜钱上,就突出地铸上“寿西王母”四字,希望能象她那样长寿无极,并且还要“大宜子孙”。这已经把制作者美好的愿望表达的淋漓尽致了。

1、2、3、4为“寿西王母”字序 ;5、6、7、8为“大宜子孙”字序

这种钱币上表现的西王母崇拜,和当时社会盛行的西王母崇拜同步,自西汉晚期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在皇室贵族等上层社会之间风靡数百年,直到佛教传入中国并形成燎原之势,西王母崇拜的影响才逐渐被削弱并最终退出历史舞台,到隋唐时期,中国古美术艺术品上便很难再看到西王母的身影,压胜钱也同样鲜见西王母的题材,倒是宋辽时期又零星可见西王母,我们后面还会介绍。

参考文献:

吴山编著 《中国纹样全集》 战国秦汉卷 山东美术出版社 2009年8月第一版

刘春声主编 《中国钱币大辞典压胜钱编》 中华书局 2013年1月第一版

刘春声著 《探花集》 作家出版社2014年1月第一版

刘春声,50后,笔名齐庚,号宜斋主人、汉风堂主人。著有长篇小说《天雨》,散文集《探花集》、《情满吕梁山》,《中国古代镂空花钱鉴赏》、《打马百钱》,主编出版历史上首部压胜钱大辞典《中国钱币大辞典压胜钱编》。为《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北京青年报》、《北京晚报》、《中国旅游报》及《中国收藏》、《收藏》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40余万字。

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中国钱币学会理事、专家库成员,北京市钱币学会常务理事、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钱币大辞典》编纂委员会委员、主编,中国人民大学财金学院客座教授,北大资源学院文物学院客座教授,曾任北京炎黄艺术馆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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