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伦敦瘟疫,一张“死亡地图”,如何重塑今天的城市生活?
这是一场骇人听闻的瘟疫,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伦敦宽街附近有两百多人死于非命。人们把这场瘟疫称作“死神”,它像死神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你根本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起。所有人都在逃离。
出人意料的是,有一位医生留了下来。他不仅没有逃跑,反而深入霍乱爆发的腹地,像福尔摩斯一样寻找着有关霍乱的蛛丝马迹,试图调查置人于死地的罪魁祸首。一场凡人与死神的追逐战就此拉开。这一场发生在19世纪中期的伦敦霍乱,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窗口,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类对疾病的探索和发现,以及对卫生和健康问题的重视。
这就是今天给大家分享的一本书《死亡地图》。
1.一片尿布引发的悲剧:宽街霍乱来了
19世纪的伦敦,城市环境非常糟糕,一片脏乱差,各种污水脏物流得满地都是。
当时英国穷人的生活状况堪忧,他们住在拥挤的贫民窟里,那里常年潮湿,密不透风,对健康卫生也并不重视。以喝水为例,他们往往就在那些被大粪污染的下水道里取水,把水从下水道里打上来,静置几天,再把表面上看起来干净的水舀出来,直接就喝了。
众所周知,疾病的发生和卫生状况密不可分。伦敦穷人糟糕的卫生环境,自然就成为了各种疾病滋生和传播的温床。尤其是位于“大伦敦”内部的苏荷广场,更是各种脏乱差。
1854年8月28日,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清晨,在宽街的一户人家中,一个小女婴开始上吐下泻。她的母亲莎拉把女婴的脏尿布泡到了一桶温水中,走到宽街40号的地下室,把污染后的脏水倒在了房子前面的粪坑里。
萨拉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女儿得了霍乱,她更想不到的是,霍乱弧菌随着小孩的粪便排出,倒在粪坑之后,污染了下水道里的水,最终引发了整个苏荷区的霍乱病。
霍乱其实是一种病的名称,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一种叫做霍乱弧菌的细菌。人的肉眼只能观察到有一定体积的物体,对于过于微小的物体,比如霍乱弧菌,我们单凭肉眼是无法感知到它们的存在的。
但如果你用电子显微镜观察,霍乱弧菌就好像一艘艘游动的游艇,它总是弯曲成弧状,菌体一端还有一根细长的螺旋状鞭毛,用来推动细菌游动,就好比是游艇的舷外发动机。
霍乱是一种肠道传染病,皮肤接触了霍乱弧菌不要紧,可一旦霍乱弧菌在进入小肠之后,不仅会粘附在小肠表面大量繁殖,而且会分泌霍乱肠毒素,导致小肠粘膜细胞大量丧失水分和电解质,引发身体代谢和循环失调,甚至是休克和死亡。
2.约翰·斯诺:和死神赛跑的医学侦探
1854年8月,霍乱就像死神一样迅速袭击了伦敦。在24小时之内,光是苏荷区就有70位居民一命呜呼,还有上百人生命垂危。没有人敢继续在苏荷区生活了,大家能搬的搬,能跑的跑,总之是想尽办法远离这个鬼地方。
有这么一个人,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人家都在往外跑,他却打定主意要前往霍乱最严重的地方去调查一番。这个人就是身为医生的约翰·斯诺。
约翰·斯诺
在当时,没有一个人知道霍乱从哪里来,又是通过什么方式传播的。当时人们普遍持“臭气论”,人们觉得疾病的产生,是由那些垃圾、粪便以及墓地死尸身上发出的臭气导致的。
不论是卫生改革家查德·威克、“提灯女神”南丁格尔、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还是维多利亚女王,都相信霍乱的发生,就来自伦敦城里恶臭的空气。
然而约翰·斯诺不这么想。早在1846年的时候,斯诺在对伦敦一个爆发了霍乱的街区进行调查之后已经对霍乱的传播源有了正确的猜测,而且自费出版了一本小册子《论霍乱的传播模式》。
在这本小册子里,斯诺提出霍乱是一种由毒素引起的传染病,而霍乱的传播途径就是被这种毒素污染的水。
要知道,当时的人们还没能发现霍乱弧菌,斯诺的这一看法可以说是非常超前了。也就是因为它太超前了,当时的英国基本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3.霍乱的终结
当宽街霍乱爆发后,斯诺先是跑到政府部门拿到了一份名单,那是统计学家威廉·法尔统计的死亡人数表,随后又亲自跑到宽街,开启了他著名的霍乱调查。
随着调查的进行,斯诺发现的证据越来越多,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真相,那就是宽街霍乱的爆发和宽街的水井被污染有密切关系。斯诺十分确信,他已经找到了导致霍乱的真凶。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制止这位凶手继续犯罪。
斯诺把自己的调查研究告知应对瘟疫的当地理事会。经过理事会内部快速商议后,成员们投票决定听取斯诺的建议,关掉了宽街的水井。
在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苏荷区虽然还有人死亡,但是死亡人数却在逐渐降低。显而易见的是,最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宽街逐渐恢复了常态,人们的生活也开始回归了正轨。拆掉宽街水井成为了一个历史的转折点,它标志着伦敦历史上最严重的瘟疫之一——霍乱的终结。
为了彻底杜绝霍乱再次爆发,斯诺干了一件事,最终促成了伦敦市下水道的全面改造,奠定了现代世界城市设计的一般模式。
4.绘制“死亡地图”
他做了什么?绘制一张记录了霍乱爆发详情的“死亡地图”。
从1854年秋天开始,斯诺就根据自己了解到的信息,来绘制宽街的死亡地图。地图上粗黑线表示的是死亡人数,哪块区域死了人,就在哪里画一条黑线;黑线越长,表明死亡人数越多。
这份地图涵盖了伦敦很大一部分地区,从西边的汉诺威广场,到东边的苏荷广场,再往南一直到皮卡迪利广场。在地图上,斯诺还特意把水井的位置给标记出来,这样,人们就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大部分死亡人数都聚集在宽街水井周围。
图为John Snow绘制的地图,横线表示死亡人数
斯诺的这份地图,清楚地反映了霍乱疫情的地理联系。他的地图极具说服力,与会的人们对他那是一个赞不绝口。这份地图也成为了一个经典。关于这份死亡地图的各种版本,后来出现在了许多专业领域,比如制图学、信息设计,尤其是公共卫生方面的教材里。许多有名的医学教科书都把宽街霍乱作为一个典型的案例进行分析,并且都会配上斯诺绘制的那幅死亡地图。
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结论,斯诺对地图进行了修改和完善。他借鉴了一种历史悠久但却十分高级的数学工具“沃罗诺伊图”。所谓的沃罗诺伊图,就好比是给你一张白纸,在其中画上一些点,然后再让你通过这些点来划分区域。关键在于,你要保证这些点到区域边界的距离都是最短的。
不仅能够反映死者的地理分布状况,还能体现平日里宽街附近居民的生活路线。斯诺改进死亡地图,就是要找出一种最短距离,这种距离并不是几何距离,而是居民们行走的距离,也就是说,居民从家里出发到宽街水井打水所走的最短距离。
局部放大图
我们知道,在实际的日常生活中,街道是弯弯曲曲分布的,就算一个人住得离宽街水井的直线距离很短,但他要是想去那里打水,很多时候,得绕上一大段路才能走到。
人都是会偷懒的,这样的情况下,他就很有可能会去其他街道的水井打水。因为那些水井可能直线距离要远一点,但走过去的距离却要更短一些。而这种最短距离,在一般的平面地图上是看不到的,只有在沃罗诺伊图上才可以体现出来。
正如一位历史学家所说的,这张死亡地图,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张空间地图,实际上更是一张时间地图,因为它所记录的,是人们从一个点走到另一个点所花费的时间。
按照这种方式,斯诺在这幅死亡地图中,用不规则的线围出了一个区域,在这个区域中,所有居民到宽街水井里打水是最为方便快捷的,如果再将代表霍乱死亡人数的粗黑线画上去,就可以清晰地发现,二者出现了重合的现象。也就是说,绝大部分因霍乱而丧生的居民,都是前往宽街水井打水最为方便的人。
这样一来,斯诺就解决了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有的人明明住在宽街水井附近,却没有遭遇霍乱的袭击。斯诺用他的死亡地图告诉你,那些看起来住在宽街水井附近的人,真正走到宽街要绕很远的路,所以他们选择了其他地方的水井打水,那样更加方便。也就是这个原因,他们没有喝到宽街的水,所以最后都侥幸活了下来。
通过这张地图,斯诺不仅证明了霍乱是依靠水源传播的,还推翻了官方迷信的瘴气论。
5. 建设现代城市,从改造下水道系统开始
英国政府意识到要彻底解决水源的污染问题。他们首先做的,就是打造一套全新的下水道系统。约瑟夫·巴泽尔杰特负责这个项目的工程师。
约瑟夫的设计理念是,他要建造一套下水道系统,能把整个伦敦的污水和地表水,一股脑地全都转移到城市的最西边,最后排到泰晤士河,又通过泰晤士河给带到海洋里去。
他跟专家们设计了一套全方位的地下污水管道系统。这一系统包括八十三英里的大型砖结构排水沟,以及一千一百英里的小型街道排水沟。城市中的污水可以流到小型下水道,然后通过小型下水道,最终流入大型主干道。
除此之外,由于泰晤士河是从伦敦中间穿过的,所以约瑟夫在泰晤士河的两岸都设置了下水管道和排污口。这样一来,一旦河水涨潮,就可以把污水排进泰晤士河,这样污水就可以在低潮的时候被带进汪洋大海。
仅仅花了6年时间,约瑟夫和他的团队就建造了长达82英里的下水道,工程总造价相当于今天的15亿人民币。
自从约瑟夫的下水道工程竣工后,英国就再也没有遭受过霍乱的攻击。不仅如此,这套下水道系统还带来了全新的变化,城市街道的卫生环境焕然一新,被人们称为伦敦臭水沟的泰晤士河也恢复了往日的干净,鱼类又重新回来了。而且,由于对自来水公司的排污加强了监管,人们日常饮用水的水质提高了。
在人类与传染病的大战历史上,英国人率先取得了一次重大的胜利。
为什么说是率先呢?因为在19世纪后半叶,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遭受着霍乱的侵扰。1885年,美国城市芝加哥就损失惨重,政府开始向英国学习修建一套现代的下水管道系统,用来排放污水。德国城市汉堡也效仿了,修建一套新的污水排放系统。
可以说,约翰·斯诺的贡献促使英国当局更加注重城市的公共卫生问题,促使政府下定决心去改善水源的供应,保证城市居民都能喝上干净的水。
他的发现,还促使着工程师们努力建造了一套庞大的伦敦下水道系统,这种系统使用了一百多年,仍然在勤勤恳恳地运转着,把城市的脏水和多余的雨水全都转运到泰晤士河,然后再排放到海洋里。
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一位学者曾经这样写道:
在宽街发生的霍乱疫情当中,出现了一个理智的人,他调查了城市生活的状况,得出了某一天城市会成为疾病的征服者这样的结论,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在那之前,在城市和疾病的战斗中,城市基本都是失败者的角色。
编辑|凉山
排版|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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