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森百年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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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解玺璋(文章写于2009年)
京剧“四大须生”中有一位杨宝森,今年恰逢他的百年。杨宝森生于京剧世家,祖父杨朵仙、伯父杨小朵均以花旦驰名,父亲杨孝方是知名武生,大哥杨宝忠是有名的琴师,昔日北京前门外百顺胡同大半条街的房子,均为杨家产业,素有“愿为小朵门前狗,不作江西七品官”的说法。
杨宝森自幼学艺,10岁时“带艺搭班”,入俞振庭的斌庆社,在此期间,学了不少谭派戏和余派戏。杨宝森童年时期嗓音高亢,所演《上天台》中的刘秀、《断密涧》中的王伯党等角色,为观众所瞩目,固有“小神童”之称。16岁时,他的嗓音发生变化,一度遭遇坎坷。当时他寄居上海,生活很窘迫。不过,杨宝森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他请著名琴师孙佐臣为他调嗓,并加紧练功,钻研余派艺术。他知道,余叔岩成名亦是在倒嗓复出之后,他从这里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嗓音条件不好,宽厚有余而高亢不足,难以亦步亦趋地学余。于是,他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扬长避短的新路。有些戏,他能自出机杼,又参考诸家特长,然后别寻蹊径,摸索出一套适合自己嗓音条件的唱法。20岁以后,他重返京剧舞台,他那抑扬婉转的行腔吐字,别具一格的“余派”唱法,日趋成熟的表演风格,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也使他成为享誉南北的京剧老生,30岁时就与马连良、谭富英、奚啸伯齐名,进入四大须生行列。
杨宝森是四大须生中年纪最小而又谢世最早的一位。1957年,他患肺炎病逝,卒年不足50岁,正当壮年,甚为可惜。前几天读报,看到关于京剧流派建设的议论,有人谈到种种原因,一种意见甚至提出,开创一个流派需要500个剧目。想法很好,意在强调剧目对流派建设的重要性。但事情总有例外。杨宝森的剧目怕就没有这么多,可是,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一代宗师。尤其在他去世之后,学杨宝森的人很多,被认为是老生中的正宗。而他的成功主要是靠了个人的勤奋和努力。吴小如先生说:“嗓音沙哑学麒派较易,而宝森竟用这种先天不足的嗓音来学余派,来唱那种循规蹈矩、有条理、有章法、只靠真斫实砍而无法偷工减料的横平竖直的唱腔,并且唱出了水平,唱高了质量,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个奇迹应该“归功于他用后天的过硬本领克服了先天的自然缺陷”,显示了一个人经过不懈努力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当然,英雄造时事,时事造英雄,二者互为因果,相辅相成。就杨宝森来说,身处逆境而肯坚持,不放弃,固然成就了他;但也要看到,当年那种良性的京剧生态环境也成全了他。今天讲传统成为一种时髦,那么,京剧传统究竟是什么呢?恐怕不只是恢复几出老戏而已。也就是说,京剧传统不能等同于传统京剧。作为一种以演员表演为核心的舞台艺术,应该有演员展示其艺术才华的广阔天地,给他们更多的自由空间。这对杨宝森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他们的成功首先得益于此。我们恢复京剧传统,实际上也是要恢复京剧的这种生态环境,恢复演员在京剧中的核心地位。京剧舞台是演员的舞台,不是编剧的舞台、导演的舞台或舞美道具的舞台。这些年的京剧改革其实是有点本末倒置了,演员被边缘化、体制化,你让他如何去创造新的流派?如何造就新的“四大须生”、“四大名旦”?草木凋零,是因为土壤没有了;京剧衰落,根本的原因就在于生态的破坏。也许,京剧的复兴真要从允许演员挑班唱戏开始。杨宝森百年,想起这些老话,也算是一种纪念,意思无非还是希望京剧能时来运转,再度辉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