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特辑】樱桃红了（十八）
无所谓从哪儿来，也无所谓到哪儿去。 为活着找个理由，只为更好的活着。From 史铁生《命若琴弦》
樱桃红了（十八）
文｜宋宗兴
牛宝禄被“艳玲书馆”的两个姑娘搀扶着勉强上了楼，一个苗条些的姑娘扶着牛宝禄坐在床上，并拿来热毛巾给其擦脸。一个稍丰满的姑娘迅即端来了热茶，递给牛宝禄说：“这位爷，您喝醉了，喝杯热茶吧。”牛宝禄哪儿见过这等的世面，加之喝了点酒，竟嗯啊地随声附合着，不知说什么是好，可是牛宝禄让这两个姑娘的礼遇弄的心花开放，酒也稍醒了些许。
牛宝禄喝了杯茶，定神瞅了瞅眼前的这两个姑娘，说：“俺这辈子可是头回来这地方，什么价啊？怎么一下子还来了两个呢？”苗条姑娘说：“爷，您就凭心赏吧。”牛宝禄说：“一块大洋够不够？”丰满些的姑娘说：“用不了，一块大洋可以让俺们俩个一块陪您。”牛宝禄说：“你们俩下去一个，留一个就行了。”苗条姑娘问：“那您看中谁了？”牛宝禄说：“俺问你们，谁能答上俺就留下谁了，中国古代的四大美人都是谁？”苗条姑娘说：“那是西施、王昭君、貂婵、杨玉环。”丰满些的姑娘说：“俺能说出两个。”牛宝禄说：“你知道也晚了，就留下她吧。”牛宝禄说着指了指苗条的姑娘。
牛宝禄等丰满些的姑娘退下后，就喝着茶和苗条姑娘唠起了嗑。牛宝禄问：“姑娘，叫啥名啊？家是哪儿的？今年多大了？”姑娘说：“俺姓李，叫紫燕，老家是山东，是一家人闯关东来到辽东的，今年十八了。”说着紫燕掉下了眼泪。牛宝禄说：“紫燕，这个名字好听啊，丫头眼泪巴茬（掉眼泪）地干啥？有啥难心的事呀？”紫燕说：“两年前俺家乡闹水灾，爹娘在家乡实在活不下去，就带着俺和哥哥闯了关东，没想到来到辽东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娘着急上火，得了个急病死了，爹被日本人抓去修铁路了，哥哥也在路上走散了，俺流落到了这艳玲书馆。”
牛宝禄一听，“唉”了一声，说：“都是苦命的人啊，俺祖上也是山东的，那地方叫小云南，是在清顺治八年移民闯关东过来的，来这儿二三百年了，说来说去都是山东老乡呢，老家是山东啥地方的？俺看姑娘像个有文化的样子，上几年学啊？”紫燕说：“老家是济南府章丘的。俺在老家上了五年高小，那时家里还能勉强供俺念书，爹平时喜欢看古书，没有事的时候俺也搬过来看，不认识的字就问爹，所以也背了不少的古诗词。”牛宝禄说：“俺小时候也念过几年的私塾，虽然一辈子种庄稼，可是平时也喜欢看看书，今儿这不俺喝了点酒，壮着胆子进了你们的艳玲书馆。你说你会背不少的古诗词能给俺背两首听听不？”紫燕问：“您喜欢谁的诗词啊？”牛宝禄说：“你就背背你最喜欢的诗词各一首吧。”
紫燕说：“俺老家南宋时期出了个有名的女词人李清照，俺在家乡念高小时就喜欢她的词，俺给您背一首李清照的《鹧鸪天》：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牛宝禄说：“听个大概，你给俺讲讲这首词的大体意思吧。”紫燕说：“这首词为李清照南渡后所作。李清照南渡之后，陷入了国破家亡、夫死流离的悲惨境地，心绪落寞，乡情殷切，写一些怀乡词，这是其中一首。这首词写晚愁霜晨庭院中凄寒肃杀的景象及女主人一醉解千愁的浓重家国之思。现在俺沦落到这种程度，这首词恰好适合俺的心境。”
牛宝禄说：“啊，明白了，姑娘再背一首你最喜欢的诗，让俺听听。”紫燕说：“我最喜欢的诗是晚唐诗人李商隐的一首《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这首诗中，诗人追忆昨夜参与的一次富贵之家后堂欢宴的情景，表达了与意中人席间相遇、旋成间阻的怀想和惆怅。俺在这种场合，感觉这首诗好。”牛宝禄听着入迷了，说道：“紫燕好记性，能记下这么好的诗，俺种了一辈子的地，头次见这么有才的姑娘。”紫燕说：“身在烟花中，耳濡目染，以前就爱好古诗词，平时看些闲书，能记得几首。再加上艳玲书馆的老鸨原来是一家显贵人家的小姐，这馆是她开的，要求进来的姑娘都要在琴棋书画上略通一些，不然，进不了艳玲书馆。”
牛宝禄听紫燕说着，便问：“你们老鸨说这艳玲书馆的姑娘是辽东城里最有名的，可俺头次来，喝着茶听姑娘背诗，这种感觉真好，喝了一天的酒醒了呢。这样吧，紫燕，你去给弄几个小菜来，咱们再喝两盅咋样？”紫燕说：“爷，您不是喝了不少酒了吗，酒多伤身呀。”牛宝禄说：“你听俺的，今天遇上知己了，又是山东老乡，心里高兴，你去弄几个小菜，要壶酒来，俺有钱，放心去吧，姑娘。”紫燕拗不过牛宝禄，要了四个小菜一壶酒，和牛宝禄对酌起来。
牛宝禄问：“紫燕啊，你为啥叫这名字？”紫燕说：“俺生在春天，那时燕子刚来，爹看着飞翔的燕子随口说'就叫燕子吧’，这样俺的小名就是燕子，可是到了艳玲书馆，老鸨说'燕子’俗气，艳玲书馆是全辽东城最有名最高雅的妓院，要起个雅点的名字，俺就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紫燕了。”牛宝禄说：“姑娘在这艳玲书馆感觉咋样？”紫燕说：“这儿过的日子虽然花天酒地，可是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说谁家的正经孩子能上这儿来呀，不是家破人亡，就是逼良为娼的，在这儿干也不容易，不一定遇上啥人。”说着紫燕又落泪了。
“怎么又哭天抹泪的，又咋地了？”牛宝禄问。紫燕说：“挣俩钱剩不了啥，不是老鸨盘剥，就是官府索要，今年辽东城里官府开始征妓女税，每个月都要交税，有时遇上恶少或是官府的警察还不给钱，原本想挣俩钱托人把俺爹赎回来，不知哪辈子才能挣够啊。”牛宝禄叹息道：“这是啥世道啊，还有来妓院不给钱的吗？”
紫燕说：“这太正常了，经常遇上，碰上抽大烟的恶少，歪歪斜斜地来了，不接待不行，接待了经常不给钱，或者是身上没有钱；辽东警察局的韩大马棒，听说是个局长，近日经常来艳玲书馆，轮换着找姑娘们陪着寻欢作乐，找俺最多，可是没有一回给钱，老鸨都怕他，谁也不敢言语一声，老鸨让姑娘们忍着点，说是在辽东城谁也得罪不起这个韩大马棒，后面还有日本人给撑腰呢。”牛宝禄猛地喝了一杯，说：“这也没有穷人过的日子了，城里比俺乡下还黑呀，姑娘，今儿遇上你俺高兴，以后你爹的事用钱俺帮你，你哥哥慢慢地找，咱都是穷苦出身啊。”
紫燕问：“您这位客人这样善良，不知您是做何生意呀？不知该怎样称呼您呀？”牛宝禄说：“俺是辽东城南牤牛屯的，名叫牛宝禄，虽然俺祖上过来二百多年，可咱们还应说是山东老乡。”“俺不是说了吗，是种地的，不过俺这人心肠好，见不得女人哭，见不得别人遭难，以后你还是尽早离开这儿，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紫燕说：“这何等地难啊，要出去不拿钱老鸨能让走吗？”牛宝禄说：“钱的事，以后俺帮你慢慢想办法，你只要有这个想法就行。”紫燕听到牛宝禄的话，眼睛含着泪一下子跪在牛宝禄跟前：“俺今天是遇着贵人了，出去之后做牛做马也高兴。”牛宝禄用双手搀扶起紫燕，说：“丫头，你的年纪比俺的小儿子都小，俺不知咋地了，今儿鬼使神差地来到这艳玲书馆了，不该啊，不过遇上你这姑娘俺真高兴。人生在世都不易，能帮人时且帮人，都得积点阴德啊，来，咱们喝酒。”
红烛高照，寒夜对饮，好言相慰，相见恨晚。待东方初白时，牛宝禄和紫燕和衣相偎在床头。
一觉醒来，酒残盘零。牛宝禄起身掏出五块大洋，放在紫燕的手中。紫燕说：“客人，您不必如此客气，俺承受不起，连酒带菜在内也用不了一块大洋，一块大洋够找俩姑娘陪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您给奉币就行了，不用给大洋。”牛宝禄说：“难得遇上此等不贪财的姑娘，是咱山东人的本色，那就给你一块大洋，咱们后会有期，抽空俺会来城里看你的。”紫燕说：“一块大洋也用不了啊。”牛宝禄说：“姑娘，别再推让了。”紫燕拗不过，只好收下牛宝禄的一块大洋。
紫燕送牛宝禄下楼。牛宝禄看到李二愣子还在马车上躺着，身上盖着那件旧棉袍，一时感动地不知说啥是好，唤道：“二愣子，咱们回家了。”
（责任编辑：王志胜 排版：王志胜 图片来源于网络）
REVIEW
读而思
duersi
作者简介：宋宗兴，1963年11月生于山东省惠民县王判镇。1980年10月入伍，1985年考入武警黄金技术学校测量专业，毕业后回武警黄金四支队任职，历任班长、连长、股长、参谋长等职。2001年9月转业到辽阳市工商系统工作。1996年至2003年期间，参加辽宁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本科自考学习，并以优异成绩毕业。2006年7月开通新浪网个人博客“沉舟侧畔”，坚持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写下博文1000余篇，内容包括好人栾福山、开心辞典、百科集粹、散文、诗歌、小说、词作、歌词、灯谜等。出版了长篇小说《樱桃红了》，传记文学《流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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