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地位的构建与宣言 ——评杜宝仙的作品《我》
图:杜宝仙 文:安光系
女摄影师杜宝仙把镜头对准自己,让自己成为镜头下的拍摄对象,把自拍像变成了摄影作品。
她给自己了一个正式的拍摄:用专业灯光、黑背景作为专业设备,让自己严肃地站在相机前直视镜头,让瞬间成为永恒。每次拍摄,她都把更新一套自己的衣服,以同样面孔但不同服装的形象呈现在我们面前。她把穿着相似服装的自拍像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幅摄影长卷。由500多张个人肖像最终形成的50张作品为我们带来了一道引人注目的肖像画和服饰景观。她的作品,既是对自己的审视与观看,也是自己的一次独立宣言,对我们梳理当代都市下平民百姓的服装简史有着积极的意义。
自己拍摄自己,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首先,这是一次跟女性地位有关的独立宣言。尽管有了多年的妇女解放运动,女性地位在这会上也日渐提高,但不可否认的是,女性在社会上以及家庭中,依然无法与男性真正做到平等。多数情况下,除了工作之外,她们还是承担着洗衣、做饭以及照顾家庭的责任。大多数女性的角色,依然处在一种被支配的社会地位。在这组选题里,杜宝仙让自己成为主角,成为自己拍摄和服务的对象。站在相机面前,通过光影和黑色背景,她让拍摄有了仪式感。镜头面前,她给我们传递出了“我就是我”的强烈信号。与其说是信号,倒不如说这是一次关于女性地位的独立宣言。在服务于家庭多年以后,得以空闲下来的杜宝仙,用影像的方式,实现了一次自己当家做主的举动。拍自己,按自己的意愿来展现形象,是这组照片能传递给我们的印象。拍自己说明自己重要,按自己的意愿来拍摄说明可以她当家作主。我们可否理解为:这是她人生的自我觉醒,是她向社会表达自己或或表达女性宣言的重要方式?
其次,这组照片打破了一些传统的女性视觉形象。在绘画和摄影史中,多数情况下,对女性的描述总是有两个原则:女性是美丽的,女性是端庄的。表现美丽是自然而然的,因为,画家或摄影师需要赢得客人的好感,才能获得必要的收入。但女性端庄,则是整个社会给她们定下的规矩:符合礼仪。通常情况下,一个女人的形象表达,多低头或把身子稍稍侧过去一点,以避免与观者对视。女性直视镜头因而被视为一种危险的行为。这几百张照片里,镜头前面的杜宝仙始终终面对镜头,直视观看照片的我们。不是被动被别人观看,而是主动地观看别人。直视镜头,不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美丽,而是要用眼睛与观者展开一场对话,实属难得和不易。
第三,自拍打破了传统的摄影文化,但她的拍摄方式值得肯定。
先来说说自拍影像所带来的文化改变。人像摄影中,拍摄出来的效果具体应该是什么样子?罗兰·巴特在《明室》一书中给出了四个可能:被摄对象以为自己的样子;认为自己需要在受众面前的样子;摄影师为满足委派机构(如媒体)所需要影像的样子;以及为展现自己拍摄技巧的样子。在这里,摄影师和被摄者,其实是在合谋,共同制造神话,使影像看起来更神秘。这样的拍摄,正式,多数情况下会选择一个正式的场合,并进行正式的拍摄。
1904年,巴黎的一个10岁小男孩儿Jacques Henri Lartigue因为喜欢拍摄,把参数都设置好并同时支起相机,自己跳进浴缸内,让母亲替自己按下快门。这有可能是人类最早的自拍像,它也开始改变传统的摄影文化:
1)摄影师和被摄影者实际上变成了一人;2)被拍摄者也慢慢成了表演者。3)“我”处在画面的中心,已表明自己最为重要。4)当代自拍像中,因为人们的拍摄随意,几乎任何时候任何场所都可以自拍,这样带来的好处是我们熟悉画面里的场景,因而许多人觉得更加真实。5)很多人拍摄过程中,开始利用各种软件对图像进修改,开始影响到摄影的真实性。
当下自拍带来了一个文化上的矛盾冲突,使摄影似乎陷入了两难境地:拍摄越不正式,越看起来真实;利用各种软件自觉不自觉修图越多,人们越来越不相信照片的真实性。
不同于当下的快照自拍,杜宝仙在对自己进行拍摄时,态度是严肃认真的。她让自己置身于工作室,用最简单的站立,直视镜头,呈现出仪式感。她以这样的态度表明:在对待自身形象上,拍摄不是儿戏,不是娱乐,而是一件实实在在的纪录行为和表达方式。她要认真地展现自己的态度值得肯定。
第四,她以女性主义视角,解答了女性形象构建与观看等问题。我们生活在一个男权社会,多数情况下女性呈现出来的样子,是以展现时尚和制造欲望为目的。我们可以从形形色色的广告照片里看出,几乎所有的女性形象,都是迎合男性社会下的的凝视与观看。女性的形象与身体,无法按自己的想法表达,很多时候则成了被剥削的对象。因为是拍自己,杜宝仙的照片里,则是关爱和善良。她让自己本色地出现在镜头前面,置身于黑色的背景下,并以女性的视角,来审视与观看自己,进而去思考自己的将来。在这里,她以摄影为手段,以自拍为呈现方式,提醒所有的成年女性:关爱他人,但同样也应当关爱自己。这里的影像,不是为男权社会而设定,而是站在更高更远的视角下对女性本身的一场凝视与观看。这是女性主义视角在摄影上的具体体现,值得肯定。
第五,通过自拍,摄影师给我们展现了一个普通百姓的服装简史。她选择了自己平时买过的衣服,重新整理,给我们展现了一道普通百姓的生活景观。这些服装,能让我们看到一个时代的时尚,对未来的文化学者研究当下中国百姓的服装史、个人史、家庭史、生活史、经济史和社会史等提供影像样本。与此同时,这也是一部关于中国百姓生活的调查报告。
杜宝仙把自己置身于画面的中心,坦率地看着我们,给我们展现了一道关于“我”的景观。这既是女性形象的一次自我构建,也是女性地位自我确立的一次宣言。她既审视自我,也凝望未来。她既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自下而上书写历史,也给我们展现了中国当下的服装文化。她既关爱自己,也提醒别人。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观看与表达,她在用自己的影像与自己对话、与受众对话。
她还把自己的形象留给未来,让自己与不同时代的人们进行交流。个人地位再卑微,命运再普通,但也都有表达自己的权力。杜宝仙站在自己的舞台上,让自己成为主角,就这样看着我们,看着那些未来看着她的人。她用摄影的方式,给自己书写了一部历史。她把这一张张照片的解读,把对这个时代的解读,交给了观看的人们。
附一:摄影作品《我》
附二:摄影师和文字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