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我的祖母》（中篇散文连载三）作者 吴位琼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祖母和所有坚韧勤劳朴实厚道善良的中国女人！
我的祖母
作者 吴位琼
自然而然的，我母亲义无反顾地成为了吴家的媳妇。接着就是我父亲毕业被分配回了潜江。那时潜江有很多尚未开垦的荒林野地亟待开发，于是国家培养的有用之材开始派上用场了。
先是开垦后湖农场。父亲后来回忆说，后湖农场的第一根电线就是在他手中拉起来的。当时的后湖荒草丛生芦苇浩荡泥洼地成片，为了将它们变为良田，我父亲和他的同事们在那里昼夜奋战。他们用火烧荒用拖拉机耕整，组织当地农民与河南等地迁移来的农民一起，犁耙铁锹一起上，硬是将一片荒地荒湖变成了富饶美丽的良田和家园。其中后湖管辖的返湾湖，现在己经是闻名遐迩的国家级湿地公园风景区了。当然这些都是后来者发展的。而我的父亲，当时仅仅只是充当了一个拓荒者的角色。也许在潜江的近现代农业发展史上仅仅只会一笔带过吴禄元这个名字，也许这个名字都被人忽略不计了。但是我却会记住，他的亲人们会记住。
我父亲工作过的地方不仅仅是后湖。后湖开荒的序幕拉开后，他被调往竹根滩、熊口等地，工作时间最长的要算王场、高石碑、积玉口、高场等地了。其中在某个乡镇（当时叫区）还从事过党办工作，并且工作得有声有色。但是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人们才知道他居然还没有入党。
父亲年轻即以能写会说肯干能干会干而出名，每次县里（后来改为省直管市）开大会，书记县（市）长要分析农业农村经济形势，研究问题讨论发展措施时，父亲总是将自己关在屋里一边抽烟一边不分昼夜的写。他要为领导决策提供有理有据脚踏实地丰富深刻完整科学的第一手材料，而不是抓耳挠腮七拼八凑统计加估计的抄袭忽悠。父亲这种一气呵成游刃有余拿大材料如烹小鲜的行文作风和底气，来自于他长年累月的积累。来自于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就有三百六十天在田间地头，与农民同风同雨同吃同住同起同落的扎实作风。
那年他在长市乡（现在的积玉口镇）工作时，作为副书记的候选人，人们全都自愿投了他的票。后来组织上调他进城做部门负责人，农民们哭着赶着相送，依依不舍不让他走。他工作在哪里，哪里的农民就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人们记得他总是一天到晚骑一辆自行车在乡间土路上，遇到拾粪的老人都要下车上前打一声招呼再走。人们更记得每次和他一起进城开会或办事，都是象走亲戚一样到他家吃饭聚餐。他的贤惠的老婆总是倾尽所有盛情款待。人们不知道为了这样一顿饭，这一家人是如何节衣缩食每天扳着手指数呵盼呵，这一家的女主人是如何在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就去向左邻右舍借钱买酒买菜的。人们更不知道这一家那个双目失明的老母亲，平日里是怎样比个正常人都隐忍坚强能干，操持着这老的小的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的。
有什么样的母亲，才有可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我的祖母曾经讲过关于我父亲的一段往事：那时候，我家后面有一条河（后来被人填满开发房产了），人们洗衣洗菜甚至洗马桶全都在那条河里。夏天大人孩子就都在那河里游泳戏水。我祖母对我父亲管教是非常严的，规定他不经许可不得玩水。可是有一次我父亲还是偷偷和小伙伴下水去玩了，这事被人告知了我祖母。祖母于是搬了一根大竹蒿，跑到父亲玩水的地方一阵乱打。人从东边爬起来她打东边，人从西边爬起来她打西边。直打得我父亲告饶，从此再不敢随便下河玩水了。
在我们那条街，我父亲也许是他们那个同时代孩子中比较优秀的一个了。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从我的祖父殁了，家里孤儿寡母生活十分艰难，造就了我父亲的沉稳早熟。他没有消沉，更没有逃避责任。而是按照他母亲的要求，忠厚、正直、善良地做一个好人。父亲是一个人格完善得近乎美好的人。他自青年时代就开始写入党申请，努力追求进步，每次都因祖父的历史问题而被耽搁了。年复一年的写，年复一年的耽搁，他毫不气馁。直到邓小平重新问政，掌握主持国家大局，倡导取消所有成份歧视，主张启用知识分子，多少人才因此得见天日。我的父亲也才因此人到中年得遂所愿。我记得，我们父女入党时间前后相差并不太远。只是他是实现追求了几十年的理想，而我当时是在校就读，喜欢写诗写文章办刊办黑板报组织文学艺术活动，很自然就被发展为学生党员了。祖父曾经留给我们的那些阴影总算云淡风轻了。
父亲虽然如愿以偿，却也付出了青春年华的沉重代价。我母亲一直是他的忠实崇拜者，母亲说如果他早点解决组织问题，以他的才华也许早就被提拔上去了。他单枪匹马摸着石头过河，在悲惨人世间踉跄前行，曾经的困苦和艰难能与谁说？说与跟着自己艰难度日的家人听吗？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就靠自己这个顶梁柱撑着生活下去了，说不得。说与同学朋友同事听吗？谁又不是各有各的苦处和难处？说不得。说与憨厚朴实的农民朋友们听吗？他们顶多也只能陪着唏嘘而已。何况他们还以仰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呢！说不得。无处可说的时候，就抽烟吧。让一圈一圈的烟雾与自己独处，带走内心的苦闷与挣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父亲迷上了抽烟，烟瘾在同事中具有相当的知名度。据说有时无钱买烟了，他就跑到菜地择几片菜叶，卷成烟的形状含在嘴上当烟抽。这烟瘾持续了几十年。直到后来我大侄女出生，父亲怕抽烟对孙女的健康成长有影响，才下定决心将烟戒掉了。
父亲秉性随我祖母，厚道朴实善良。再怎么艰难，总将人世往好处想。那个时候共产党干部的作风可以说是全世界一流的，他有幸得以向那些身边的领导同事学习，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平易近人，脚踏实地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干就干成那个行业出类拔萃的优秀人物。在农村工作时，他常常深入田间地头给农民讲授棉花水稻的种植技术。人们都喜欢听他授课，说他没有架子，讲的东西一听就懂，运用起来效果立竿见影。甚至有人给他取了个“棉花尕爹”的绰号。
父亲的形象让我感到：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事业更重要。记得有一次我母亲出了车祸，需要我父亲在医院陪护。而我父亲当时正在赶写一篇调查报告，便将稿子带至医院写。谁知一写就写入神了，根本顾不上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母亲。后来领导知道了此事，便派了个女同事去陪护我母亲，换走我父亲回去工作了。
说起我母亲那次的车祸，全因我家生活的拮据而起。为了改善吃不饱饭的状况，母亲背着大口袋在庄稼收获季节下乡捡粮食，捡农民收割完后遗失在田里的麦穗稻穗，然后背回家打成米供我们吃。我那时不懂生活的艰难，十分讨厌吃麦米粥，觉得臊口没味。而大人又逼着我吃，说不吃就饿你。于是我有时只得装着吃得很香的样子，趁人不备转身就将粥倒掉。有一次正准备倒掉时被我大弟弟发现了，他于是也不肯吃，说姐姐都不吃，凭什么要他吃。祖母知道后当然要责备我，说你妈辛辛苦苦捡的粮食，奶奶好不容易将它弄熟，你不吃还要倒掉吗？我当然不敢承认，只得将伸出的手又缩回来，津津有味的样子边吃边问弟弟：你看我不是正吃着吗，哪里就倒掉了？
就在一次捡了粮食准备回家的途中，我的母亲被迎面一辆大卡车撞了。挂钩拖着我母亲跑了老远才停车，将我母亲从头到脚拉去一层皮，头肿得像块大石头。看着的人都心惊肉跳，她却出人意料地缓过气来。幸亏那是江汉油田的车，大老板有钱，立即将我母亲拖至油田医院抢救，这才有了我父亲去医院陪护我母亲的事情。
父亲起初也是悲痛欲绝，哭着大喊我母亲的名字“元珍一一唐元珍”，喊得旁边的人都止不住跟着悲伤流泪。好在上天有眼，我的九死一生的母亲又活了过来。父亲这才长舒一口气，心怀挂念地忙他的工作去了。
父母都不在家的日子，祖母成了我们的唯一依靠。我祖母那时已失明，却放心不下我母亲，留下我在家照看曾外祖母，她自己拄着拐杖牵着我三岁多的大弟弟，抱着我才几个月的小弟弟，一路辗转乘车寻到了油田医院。
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成为我灵魂中的钙和维生素，催生了我独立坚韧的性格。我曾因此写过一篇《稻花飘香》的散文，先后发表于《妇工指南》和《芳草》杂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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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吴位琼，自82年开始发表作品讫今，公开出版过个人专辑《守着没有花开的寂寞》、《你以为我是谁》、《吴位琼诗选》；另有与人合著《辛亥革命先驱一一刘静庵》等书籍出版。有作品曾发表于《诗刋》、《中华诗词》、《诗选刋》、《湖北日报》、《长江文艺》等刋物。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省诗词楹联协会会员；武汉市作家协会、潜江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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