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笔记:雾霾深处的春节
梁东方
疫情封闭结束,解封了,至少可以在行政区划之内活动了。但是,雾霾又来了。
春节期间,雾霾一天一天地持续着,让所有因为前期封闭而想在春节假期中到城市之外撒欢一下的人都笼罩在其无边无际的含糊朦胧之中;笼罩在含糊朦胧中的所有景点都已经比肩接踵,不具备任何游玩质量。
原来设想的雾霾天气不出门只在家里看书写字的计划是不能如此长时间地施行的,人是不能离开天地的。最后还是要戴上口罩出去,骑车几十公里到郊外的大地上去走走。
山前平原上的产麦区的耕地已经被越来越多的建筑分割包围成了几乎不能成片的一小块一小块,不过这些小块在某些角度上看还是很广阔的。其间的道路都已经硬化,横平竖直,周围村子里的人们也拿它当公园的运动路径,在上面遛弯儿。可惜的是路边的大树刚刚都被砍伐而去,只剩下了散发着树脂的气味的树墩和枝杈。它们没有能等到这马上就会到来的又一个春天。这些护道树一旦长高长大就难逃被伐的命运,仅仅为了去卖几个小钱就肯将自己生活生产的环境中的如此巨大的树荫一律除去,这种习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大地上永远是光秃秃的,不能有大树,这几乎已经是华北平原上的宿命。
在深深的雾霾里,走在这光秃秃的小路上。这里至少还有非景点的路静人稀。不过,也不是没有人。小路上有女人带着狗走过,有乡民成群结队地走过,有孩子嘻嘻哈哈地放炮,有占了窄窄的一条地的农户盖了一间小平房却在冬天还住在这里,门口刚刚贴的红色对联,贴得一丝不苟,一点不凑合。红色的对联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才显得格外亮眼,才会让人意识到那是老祖宗在这样的环境里重新提振人的信心的有效举措。它绝非仅仅在文化意义上要用红纸黑字来传扬一下人生理想,更是在最无望的季节环境状态里不使人真地陷于绝望。
终于没有了什么建筑的大地上一片含混,尘埃在空气中均匀而密集地悬浮着,没有色彩,不见天空的真容。冷寂和脏污在这个冬天已经到了末尾而春天也已经就在不远处了的时候,终于联了手,形成了四季中让人感到最为严酷而灰暗的时间段落。它以自己令人无奈的阴郁和没有光彩持续考验着每一个人的身心;只要你没有一味沉湎于人和人之间的事情,没有一味将生命消磨在不见天日的室内生活里,就一定会被它影响。越是热爱天地自然的人越是被影响得程度深,越是容易由此进入漫漫的抑郁之中。
好像就此人生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没有了支撑和依托,只是在不见天日的朦胧不清里无能为力地苟活下去而已。天气给人造成的这种瞬间的绝望应该不会一直持续,会在雾霾被大风吹去以后自然消失。但是就只是在这样雾霾和情绪都没有消失的时间状态里,让人看见了一向被我们自己不由自主地压制着的生活的另一面、另一种可能性。
没有想到的是,它竟然是和环境污染直接相关。个体的人的脆弱,不仅受制于个人的经历和感受,还被空气质量所影响。这个事实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会突然爆发出来,使人看清一向看不清的自我处境的事实。
靠着运动,靠着精神世界的高远,大致上是无法完全扭转眼前的事实的。它们本质上都是一种故意不看的回避而已。还需要什么?
至少先需要这样继续走下去,按照一直以来的节奏。转移注意力是最近便最有效的的措施,也几乎是唯一可以应对的手段。在脱离不开的当下,就只能有脱离不开的办法。不管喧嚣的话语在说什么,眼前的事实都没有改变。
倒是有一点可以让人不无可怜地庆幸一下:防疫之外,脸上的口罩还同时有了防霾的作用。物理上防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心理上倒是明确有的。这哭笑不得的一举两得,是老天爷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忘调侃一下人类的一个小小细节。意识到这一点,就能让人至少在这一时刻不得不重新“乐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