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一场彩虹之约——广西都安支教后记
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满腔热情;第一次支教的热情被那时混乱的备课、恶心的团队合作和完全不配合的孩子们毫不手软地浇灭了。所以这一次,最初——我承认——我是心中怀着抗拒的。我想放假呀!——想在家听音乐剧呀!
(三面环山的梅珠小学)
然而我并没有走进想象中的人间炼狱。
故事从旅途中开始:我们挤进一辆面包车,车轮滚滚向西行。算下来,这车至少坐了十个小时(其实是十四个小时),却没有人,至少年轻的老师们没有,说过一句累,甚至感到任何疲惫。我们交谈。“同学们之间的谈话有时是会有这种平静的喧嚷的。那是一种游戏,一种胡扯,也是一种交谈。大家把一些词句抛来抛去。”我们聊游戏,聊鬼故事,嘲笑我们中落了枕的可怜人;以及备课。在这种轻松而又炽热的氛围中准备出来的课程,自然不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更别提每位老师都得到了其余人的帮助。这是年轻人神奇的特权——上车时我们都是一面之交的陌生人,而当我们瘸着脚从车上跳下来,就都成了可以信赖的熟悉伙伴。
是《大王叫我来巡山》!从校门口迎面扑来的嘹亮乐声消除了我们的最后一丝紧张,我们费了吃奶的力气才维持住形象没有笑倒在地,而那孩子们,他们在台上像一群可爱的小精灵,台下的目光则都凝聚在了我们身上。
我拉了板凳坐下。
“你们是几年级?”
那是个看起来比较成熟的女孩。她看回我的眼睛。
“四年级。”
“那边坐的呢?”
“也是四年级。”
这是我对梅珠小学的同学说的第一段话,而她的回答让我暗自确信,给这些孩子们上课并不会使人感到艰难困苦。
事实也正是这样。天很冷,然而课堂中却热火朝天。有着深色皮肤和通红脸颊的同学们会对老师的任何问题作出回答,声音洪亮,整齐划一;在举手时他们有些羞怯,答对的笑容却是开朗而潇洒的。我的第一节课是音乐课的助教。给大家发下铃鼓和各种乐器后,整个教室合着节拍,铃声清脆,脚踏声声声震耳,七色光仿佛真的浮动在清冷的空气里。结束前的最后十分钟,老师带领大家唱着喜欢的歌曲,从逆战到虫儿飞,孩子们知晓的曲域超乎想象;他们或许唱不准音,却有着把词句扯着嗓子喊出的激情,毫无抗拒与扭捏。音乐课就在歌声中落下帷幕。
接着就是我的语文课;汉字化成的动画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随着屏幕上象形文字的图画一个个浮现,“山!”“鸟!”“水!”的喊声也在台下此起彼伏。从象形字到会意字,这儿加一个偏旁,那儿画一根小尾巴,孩子们仿佛真的穿越回数千年前的中国,帮着古人绞尽脑汁探索造字的奥秘。本来容易显枯燥无趣的语文也在他们的活跃下变得富有生命力,而当我走出教室,希望这份对祖国文化的好奇心也仍然存留在他们的心田,生根发芽。
除了我参与的音乐和语文,手工和体育课也进行得很顺利。男老师们纷纷对这里孩子们的运动技巧和活力表示惊奇,“他们都可以教我们篮球啦!”
教课之外,我们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为梅珠小学布置一间图书馆。第一天用卡车运来的一箱箱书本,都在这三天内被我们分类,上架,精心挑选;科普,绘本,卡通,奇幻……我们尽力涵盖了最大范围,用书籍为孩子们在这大山重围里开出一条通往新知识的道路。
干货是重点,美观也不容小视。图书馆的圆桌上堆起了彩笔与卡纸,同学们用心书写了好书推荐卡片,再来点荧光贴纸,踩着小板凳一寸一寸把胶带贴平,白墙上鲜艳的海报让人看着心满意足。
各式各样的小彩旗穿梭在灯盏间,横跨窗框,彩绘使教室尽头的黑板仿佛绽开了野花。犹如魔法一般,刚来时还空白如纸的教室,被我们绘上了如此一幅温馨而书香满溢的画卷。
窗外明月已经悄然挂上了天空,群山的影子比夜空还要更深一个色度,此刻站在图书馆门口的一小方灯光里,满足早已湮没了劳累。
书要读啊,我想,按我自己幼时读书的记忆,这里的好书太多了。愿你们能从阅读中找到幸福。
支教的几天里我们并没有睡在酒店,而是自己的睡袋里。山泉水冰冷刺骨。鲜有人洗澡。房间里会时不时出现蟑螂的尸体,教室里的灰尘让人鼻子难过。但这毕竟是对我们的一种考验;没有人因此心情低落。孩子们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一年又一年啊。他们的笑靥仍是如此无暇。
马上就迎来了告别的日子。太短了,与我参加的其他支教项目们比起来,三天真的太短了。
回家的喜悦和离去的空虚掺杂在一起,思绪和语句都被混淆在胸膛深处,笼罩在胶状的沉默里。他们会怎样?会走出这群山吗?会去到城市里吗?这些孩子,他们会快乐吗?
我不得而知。无可置疑的只有一件事——这三天的画面和声音都已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于是我怀着这样一种荧荧漂浮着的希望,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如果有人再问起我是否要走进祖国的某个角落,把新世界带给那里的孩子们;我不会再竖起心墙,而会想起白雾里的山崖,想起小雨淅淅沥沥的阶梯,想起震耳欲聋的走调歌声,想起图书馆上方的残月,想起挤满一整个走廊的、小时候的自己,以及她们缺了乳牙的明亮笑容。
然后我会坚毅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