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生成长而变异的故事

随着人生成长而变异的故事

我的记性似乎很好,但是似乎又很不好,因为我发现自己能记住很早以前的事情,然而每次回想起来却总有不一样的细节。
那一年,我很小(绝对没上幼儿园)。一个下雨的春暮/还是秋暮?(我只记得天色是暗的、而气温有些冷)?我跟爷爷在自家角门下看雨,角门外的胡同窄窄的,对面的土屋的山墙紧靠过来,把头顶的天空挤成一条缝。雨水在那条缝里哗哗地倾泻着。这时候,爷爷让我看,对面山墙上有几块砖头被雨水冲下来了……然后,爷爷手里就捉起来一条蛇,蛇的来源有时候是随那几块砖头一起掉下来的,有时候是在胡同里钻出来的;蛇的体量好像随着我的年龄长大而越来越小;唯一不变的是鲜红的颜色。我记得爷爷特意摆给我看,我吓得往后躲了一下,催着爷爷把蛇放走了——然后,有好几年,我一想起来就很强烈地后悔:我为什么不要爷爷拿这条蛇扔给我们家里的那条狗吃呢?!
再后来好多年我都不再记起这个故事。然后,等我再想起这个故事来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后悔顿时烟消云散了。
现在我想起这个故事,是因为我又想到了著名作家赵树理的小说。赵树理后期写农民的小说。这个时期大多数作家都已经改变了风格了,而赵树理依然是写他切身接触到的形象。现在有人说那个时代的作家写正面形象往往“超前”了,立不住;而他们写的反面形象反倒更成功,因为可以真实地把传统小农意识最黑暗的东西刻画出来。那一批写手中,赵树理是少有的把正面形象也能写好的作家。
而对赵树理的评价也随着时间推移发生过变化。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我记得有评论家说赵树理“没有达到时代顶峰”,因为他缺少把控时代发展脉络的理论修养——这个评论,怎么觉得就像我后悔没有“要爷爷拿这条蛇喂我们家里的那条狗”一样呢。呵呵,现在再看回去,赵树理的写作其实是立在一个顶尖位置的。
我想到赵树理,是因为昨晚下班路上王强老师给我听单田芳先生的评书《大河奔流》。王老师说单田芳这部讲述东北近代史的书讲得好:他倒是经常要顺应官方的意识把张学良塑造成一个“英雄形象”,但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评书中一幕幕真实的历史细节戳穿了他自己的形容词——王老师说单田芳这个人是下了硬功夫的,可不是一辈子只能讲师父口授的代代单传的那部书的艺人,比如他讲张作霖撤离北平的影响,引用当时纽约股市、《泰晤士报》、路透社报道等等的反应,其视野、其数据都不像是随意编造的。实际上,单田芳最优秀得高出同行的地方是他的真实。这个张将军的形象不失真实。
真实到最后,他由衷地赞美张学良的一个地方竟是该张将军的舞技,那是真心称赞。而对一个军人来说,这种称赞免不了让听众觉得不对味。这时候,智商、情商都一般的人像我忽然明白张学良晚年为什么坚决不回大陆了。——这时候,忽然又想到“我后悔没有要爷爷拿这条蛇喂我们家里的那条狗”的情景。我们对张学良的评价才刚刚开始转变。
不知道是谁说的——可能就是袁召起说的:每个人在人生里至少要活三次,才能活出本真的面目。
这个人生很值(或不值),好好活,起码把自已活值了。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