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199：冰姿玉骨漫诗书——读《来路孤独，常有欢喜》
文/望月听雪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从五陵少年到文学巨匠，余光中一生笔耕不辍，纵横诗歌、散文、评论、翻译构建的“四度写作空间”。正如他自述，“少年时代，笔尖所染，不是希顿克灵的余波，便是泰晤士的河水。所酿业无非一八四二年的葡萄酒。”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阅历的丰富，逐渐把诗笔“伸回那块大陆”，写了许多动情的乡愁诗，对乡土文学的态度也由反对变为亲切，显示了由西方回归东方的明显轨迹，因而被台湾诗坛称为“回头浪子”。这是一代文学大家的心路历程、人生追忆。“任凭心中泛起孤独种种，眺望生命仍旧欢喜如初。”“此刻，他感到无比的宁静。一切乱象与噪音，纷繁无定，在诗人之隅的永寂里，都已沉淀，留给他的，是一个透明的信念。”
——猛虎与蔷薇
“In me the tigersniffs the rose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西格夫里·萨松
“原来人性含有两面。所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所谓'静如处女，动如脱兔’，所谓'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所谓'杨柳岸，晓风残月’和'大江东去’，一句话，姚姬传所谓的阳刚和阴柔，都无非是这两种气质的注脚。两者粗看若相反，实则乃相成。”
看桐华的作品，第一本是《大漠谣》，尤其喜欢扉页的一段介绍，“桐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从小惯看的景色，向往着'小桥流水人家’，工作后索性跑到南方，领略一番巴蕉夜雨，薄暮昏冥。一直觉得人生不管是'大江东去，浪淘尽’，还是'杨柳岸，晓风残月’都该体会经历。喜欢沉浸在各色文字世界中，从古龙到席娟，从《红楼梦》到《百年孤独》来者不拒。”
“东坡有幕士，尝谓柳永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东坡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他显然因此种阳刚和阴柔之分而感到自豪。其实东坡之词何尝都是'大江东去’？'笑渐不闻声渐杳，多情却被无情恼’；'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这些词句，恐怕也只合十七八女郎曼声低唱吧？而柳永的词句：'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以及'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又是何等境界！就是晓风残月的上半阕那一句'暮霭沉沉楚天阔’，谁能说它竟是阴柔？他如王维以清淡胜，却写过'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诗句；辛弃疾以沉雄胜，却写过'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的诗句。”
“各人心里的猛虎和蔷薇所成的形势不同。有人的心原是虎穴，穴口的几朵蔷薇免不了猛虎的践踏；有人的心原是花园，园中的猛虎不免给那一片香潮醉倒。然而踏碎了的蔷薇犹能盛开，醉倒了的猛虎有时醒来。所以霸王有时悲歌，弱女有时杀贼；梅村，子山晚作悲凉，萨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出版了低调的《心旅》。”
“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人生原是战场，有猛虎才能在逆流里立住脚跟，在逆风里把握方向，做暴风雨中的海燕，做不改颜色的孤星。有猛虎，才能创造慷慨悲歌的英雄事业，涵蕴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怀，才能做到孟郊所谓的'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同时人生又是幽谷，有蔷薇才能烛隐显幽、体贴入微，才能听到暮色潜动、春草萌芽，才能做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人生有许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纹，总要过后才觉得美的。”余先生的这篇小文，洋洋洒洒，引经据典，一语道破人生真谛，“猛虎与蔷薇的合体，独领现代散文绵柔而又铿锵之风。”如旌旗猎猎，随风飘来古诗情韵，剖析表白，以一腔炎黄子孙自豪的心情崇敬着一众诗仙诗圣。“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直如梅花之品性，冰肌玉骨、凌寒留香。“这一生，总有一些人和事值得用时间去品味，用生命去信赖。”
——没有邻居的都市
“从前的台北，那一坳繁华的盆地，那一盆少年的梦，壮年的回忆盛着我初做丈夫，初做父亲，初做作家和讲师的情景。”岁月流逝，记忆的年轮转回那个少年时的自己，满满的都是幸福的乡愁。“后浪之来，滚滚不断。拔足更涉，已非前流。”“时光流过那条长巷的回声峡谷，前述的几人也都散了。只留下我这厦门人氏，长守在厦门街的僻巷。”“曾经是扶桑花、九重葛掩映的矮墙头，连带扶疏的树影全不见了，代之矗起的是层层叠叠的公寓，和另一种枝柯的天线之网。清脆的木屐敲叩着满巷的宁谧，凉凉的月光，有点薄荷味的月光。”
“独怜幽草，瑟瑟西风裁剪巧。叶落林间，冷月如霜休问天。三分悲动，吟醉七分来入梦。一曲词新，半纸闲愁半纸云。”“孤灯孑影，冷月如霜，梦回几转泪轻淌，如水秋波，微唇轻启，一曲清歌醉人肠。”故乡的清风明月在诗人的心间永存，诗人的魂亦在故乡的天地之间徜徉流连。
四大生命主题，人生的悲欢离合、孤独的永恒、自在的灵魂、旅途的缱绻落寞。“不只是乡愁，更有生命的爱与从容、孤独和欢喜。体味漂泊人生的酸甜苦辣，看尽心灵丰盈者在暮年的沉静与洒脱，寻找生命的真谛。”“敢在时间里自焚，必在永恒里结晶。”“那年的秋季特别长，像一段雏形的永恒。我几乎以为，站在四围的秋色里，那种圆溜溜的成熟感，会永远悬在那里，不坠下来。”
“当我们翻阅那琳琅满目的佳作，沉浸于他那融汇中外，通变古今，颇具雄长之气；瑰丽多姿，变化多端，令人叹为观止的诗文之中时，不能不惊叹他的文学成就之超卓。”——董桥
“瑟瑟西风入草庐，东篱瘦菊渐稀疏。难留枫叶秋潇暮，却有梅花蕊破初。瑶影琼枝飞雅韵，冰姿玉骨漫诗书。轻吟谩说凝孤洁，零落离尘也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