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书屋·周纪合小说】孝女陪父秉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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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女陪父秉烛游

原创/周纪合

老耿叔患了不治之症，在不多的日子里，总念叨着想回老屋和他劳作多年的豆腐坊看看。

老耿叔出身于富裕人家。早先爷爷在外做生意卖百货，父亲在家务农，除家人住的四合院外，还有马房、粉房（豆腐坊）、场房、磨房，骡马成群，吃穿不愁。弟兄四人，老耿叔最小。到了上学年龄，“人之初”念了两年，没有出息，就死心跟着人学做豆腐、挂粉条。临解放，父亲染上了赌博和吸大烟。一次，吆上一辆四套骡马的大车去雷村集（今华原街）粜麦子，从中午进宝棚压到傍晚，输得回家来只提了一个油葫芦，把娘气得哭晕了几次。临近解放时，家道衰落，弟兄分家，老耿叔只分得马房的五间厦房，土改时定为下中农成分。大家窃喜不已：多亏父亲把家业踢踏了，不然就是地主或富农。

老耿叔娶妻早，老婆生了女儿冬梅后患上了“癆病”，时间不长就一命归西。怕后娘不待见女儿，不再续娶。可怜老耿叔既当爹又当娘，日子过得十分惜惶。生产队为了照顾老耿叔，就让他发挥特长做豆腐。在那吃不饱的年月，冬梅跟着老耿叔吃过豆腐渣，啃过白菜根。乡亲们看父子们日月艰难，东家给衣，西家给饭。凄风苦雨中，冬梅长大成人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冬梅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爹，学会了做饭、洗衣，缝缝补补，出落得眉清目秀，洒脱利落，村里的人都说老耿头有盼头。老耿叔也张罗着招养老女婿。

南村有个修电器的跛脚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说话和气，一来二去俩人对上了相，老耿叔知道后死活不同意。一是小伙子身体有残疾，招赘上门下不得苦，出不了力，屋里屋外重活还得女儿亲力亲为。二是男方兄弟姊妹多，家底薄，怕婚后拖累女儿。无奈女儿和小伙子私奔了，去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老耿叔到男方家寻事哭闹了几次无果，气得回家睡了三天。后来冬梅托人给父亲捎过几次衣服，都被老耿叔扔了出去。两年后冬梅抱着孩子回家看望父亲，老耿叔闭上大门扔出一句话狠话：“我权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责任制后，老耿叔盘下了豆腐坊，喂了一头小毛驴，依然靠老手艺过活。每日下午，小毛驴拉磨做豆腐，第二天清晨，又套着小毛驴，赶着小车去周围村子卖豆腐。由于老耿叔用传统手法做的豆腐用料上乘、瓷实、味道好、分量足，很快就被老顾客买完。白天忙忙碌碌还好过，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躺在炕上，还是想念外孙、闺女。

冬梅两口子在外狠下了心，不混出个人样来不回村。他们在县城租了一间小小的门脸，开了个电器修理部，一家三口蜷缩在里边。晚上铺块塑料席地而卧，白天铺盖一卷墙上一挂照样开店。孩子小时，冬梅背在背上给饭店洗碗帮工，孩子稍大些送回家婆婆照管（老耿叔曾多次到幼儿园看望小外孙）。凭着过硬的技术和诚实守信，电器修理部的生意越来越好，随后又营销起了家电，冬梅正儿八经成为了老板娘。

日子好了，和爹的矛盾成为冬梅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时常梦见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锅灶掉眼泪，爹的衣裳烂了无人补，爹病了无人端一碗热汤，为此曾多次从梦中哭醒。她让堂兄多次捎过衣物和钱，希望爹能原谅自己，接纳一家三口，来县城和他们一起相住。

一个冬日的午夜，冬梅又梦见爹病卧床上，漏风的屋子铺着薄薄的一层雪……她“忽”地披衣而起，拥着被子直坐到天亮。清晨，冬梅拉起孩子，直奔家乡，等到老耿叔卖豆腐回来，母子俩已经在豆腐坊门口等候多时。冬梅哭着叫了一声“爹”，外孙叫了一声“外爷”，老耿叔霎时心内的坚冰融化，父女相拥而泣。

冬梅要老耿叔去和他们一起居住，老耿叔说豆腐坊呆惯了，歇下来浑身都不舒服。扭不过父亲，冬梅把老耿叔的被褥、衣服齐齐晾晒拆洗，该丢弃的丢弃，该添置的添置，使父亲住宿、服饰焕然一新，并隔三差五回小住。

自从和女儿和好后，老耿叔心情愉快，人也好像年轻了几岁，时常赶着毛驴唱乱弹。冬梅在城里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买了房、买了车，好吃好喝给爹送个不停，人们都劝老耿叔去城里享清福，他却说“能做能吃、没病没灾、胳膊腿不疼，自由自在才是福！”

一天下午，冬梅和女婿开着小车回来，把小毛驴到堂哥门上一拴，豆腐坊门一锁，硬是把父亲拉到城里去了。乡亲门去城里办事回来说，碰见老耿叔穿戴一新在公园里转悠，有时候还会在民乐园来两嗓子。每遇到年节，冬梅都开着小车和爹回村看看，拜访亲戚邻居。大家说“老耿头熬出来了！”

然而，就在七十六岁那年冬天，一直身体健康的老耿叔突然咳嗽不止，冬梅要求去医院检查，老耿叔坚持“老毛病，扛扛就过去了。”后来女婿女儿硬拉到医院，一做CT,肺癌晚期！冬梅当时泪流不止。

住院期间，老耿叔知道自己为时不多，要求回老家静养，对冬梅说：“别花冤枉钱了！我梦见你爷你婆、你妈了，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等候我多时，我该去了。”

冬梅陪着爹回到了老屋。一天下午，彩霞满天，老耿叔精神分外好，一心要看看他流血流汗的豆腐坊，要走走他卖豆腐走过的附近村庄。冬梅把爹扶上小车，摇下车窗，慢慢行驶着，把村里村外和附近几个村转了个遍。碰着熟人，老耿叔主动招呼，露出满意的笑容。到豆腐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老耿叔提着使用了几十年的马灯，摸摸石磨，照照水瓮，抹抹豆腐锅的灶台，又点亮墙上土窑里曾经使用过多煤油灯，静坐片刻……

当太阳露出地平线的时候，老耿叔在老屋的土炕上，一脸笑意地离开了人世。人们都说：“老耿头养个女胜过养个儿！”

作者简介

周纪合，陕西省大荔县人，生于1955 年正月。自幼酷爱写作，怎奈水平不高，难成正果；后专攻医学，术不精而转从政。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老来偷闲舞文弄墨以求自娱，如一丛路边小草，不为争妍芬芳，只为与世界添一抹绿意。

主编：李跃峰

本期小编：草庐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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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网络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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