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密：实施教学评价教育，有两条路径可选

在全面深化教育评价改革的今天，给予教学评价教育以应有的重视，并将之落到实处，是一件急迫而重要的事情。

所谓教学评价教育是指教育者基于教学评价可能给学生带来的影响，对学生进行关于教学评价的相应教育，从而达到增进教学评价的教育功能、促进学生健康发展的目的。

对于学校来说，究竟有哪些有效的途径进行教学评价教育呢？具体实施时又应注意些什么呢？

教师直接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

学校教师直接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是一条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途径。

因为教师作为学校教学评价的实施主体，对于教学评价的专业知识比较熟悉，对于教学评价的作用及其局限认识深刻，对于学生在教学评价中出现的问题了解全面，在此基础上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其针对性较强，效果也就较好。

所以，那些只是紧盯学生考试分数的教师不能算是好的教师，好的教师一定还注意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

对于那些由教学评价的局限带来的问题，可以考虑借助教学评价教育来解决。那么，怎样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呢？下面的案例1堪称典范。

案例1：

英国老师写给学生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你：

关于这次小学毕业考试的成绩就附在这封信里。你在面临巨大压力时拼尽了全力，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但是，你要知道，这些考试并不能评估所有那些让你如此与众不同的东西。出这些考题的人并不认识你们每一个人，不像你的老师和家人那么了解你。

成绩无法告诉他们，你们当中很多人已经会说两门语言了。

成绩无法告诉他们，你们能演奏乐器、跳舞和画画。

成绩无法告诉他们，你的小伙伴信赖你，你的笑能点亮最沉闷的一天。

成绩无法告诉他们，你写诗或歌，参与运动，好奇未来，有时候在放学后照顾弟弟妹妹。

成绩无法告诉他们，你去过真正美好的地方，能讲一个伟大的故事，真心享受和家人、朋友相处的时光。

成绩无法告诉他们，你值得信任、善良、体贴，并且，你每天都在努力做到最好。

你的分数确实能够反映你的某些方面，但，它并不能代表你的全部。

所以，享受成绩，并为此而骄傲吧。但是请永远记住，人可以有很多种优秀的方式，而考试绝对不是唯一的道路。

以上这封信，大致给我们展示了教师直接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目的、时机与方式。

1.教师直接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目的

（1）帮助学生认识教学评价的价值及其局限

对于学生的成长来说，教学评价无疑是需要的，其价值无可取代。但是，长期以来的实践表明，但是任何评价，无论是传统的纸笔测试评价，还是后来的表现性评价，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局限性。其中考试及其分数的局限性相对更突出些。

造成这种局限性的原因很复杂，有些可能来自评价者（出题的人），就像上面的信中所说，“出这些考题的人并不认识你们每一个人，不像你的老师和家人那么了解你。”

也可能来自评价的结果（考试分数）本身的局限，比如，考试成绩并不能全面反映学生发展的情况。“这些考试并不能评估所有那些让你如此与众不同的东西。”“成绩无法告诉他们……”“你的分数确实能够反映你的某些方面，但，它并不能代表你的全部。”

对于教学评价价值的正确认识可以帮助学生做个“明白人”，而不被评价及结果所绑架或迷惑。“请永远记住，人可以有很多种优秀的方式，而考试绝对不是唯一的道路。”

（2）引导学生对待教学评价的态度

教师应教育学生不要惧怕教学评价，不要形成拒斥情绪，而应学会“悦纳评价”，就像信中所说：“享受成绩，并为此而骄傲吧。”对学生的情绪进行辅导，形成良好的心态，和学生一起面对成败。

有教学评价，就不可避免会有成败。若成功，宜“乘胜追击”，不能固步自封；若失败，宜“发奋努力”，不应一蹶不振。

如何面对“成功”，有许多问题需要研究；如何面对“失败”，尤为教学评价教育的难题。

日本学者田中耕治认为，对待学生的“失败”，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 “失败的责任在于学生”的阶段——原因归结于学生的能力与努力不够；

• “消除失败的教学”的阶段——“消除”成为目标，只强调教学效率；

• “教师灵活利用失败的教学”——把失败看作教学的重要契机，利用失败组织教学，形成扎实的学力；

• “教师和学生灵活利用失败的教学”阶段——教师和学生共同面对失败并自觉克服。

很显然，这最后阶段中，蕴含着丰富的教学评价教育元素。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学生确认自己的进步或失败（思维方式有了怎样的变化或进步？自己学会了什么？不会什么？），同时在教学中，教师创造能够积极地提出“不会”内容的环境，把学习集体中对立、分化的失败，作为学习的课题加以展开、共享。

2.教师直接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时机

能否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特别考验一个人的智慧。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也不例外。如果选择的时间点不同，其发挥的作用也就各异。

教学评价教育可在教学评价活动之前，做一些预防性的思想引导、评价知识的宣传、评价方法的辅导；可在教学评价活动之中，做一些评价的注意事项的提醒、评价态度的导向等；可在教学评价活动之后，做一些关于评价事宜的补充、缺失的弥补、态度的激励等。

这封信是选在教学评价成绩出来后，与成绩单同时发给学生。“关于这次小学毕业考试的成绩就附在这封信里。”信件是“主”的，成绩是“附”的。意味着教师将这封信的教学评价教育价值看得比教学评价的结果还要重要。这一来保障了教学评价教育的及时性，二来强调了教学评价教育的重要性。

教师在学生最需要的时间点进行教学评价教育，其效果恰如“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教师关于教学评价信息的预告或提示，对于学生来说是很重要的。研究表明：“对于何时考试、考哪些范围、何种题目，如何算分、持续多久等等，让学生知道则是一种好的想法。毫无疑问，这些因素会影响教师的考试准备。通过提供这些信息，教师可以帮助学生减少得知考试时间时那种不可避免的紧张感。提供了这些信息，考试就变成学生学习的刺激因素了。”

对于学生个体来说，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时机还有个别差异性，也需要考虑到。一般情况下，及时的教学评价教育效果较好；特殊情况下，延时到学生能够理性对待时再进行，效果也不错。

3.教师直接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方式

首先，教学评价教育的方式确实会影响到教学评价教育的效果。做事的方式恰当，可以事半功倍；而如果方式偏差，只能事倍功半。所以，教师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一定要讲求方式的选择与运用。

其次，给学生写信的方式是一种直接的教学评价教育的方式。所谓直接的方式，就是没有中间环节，不经过中介，不回避，不遮掩，直面问题，直击心灵。

再次，教学评价教育可以采取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既可以采用正规的、正式的方式，如也可采用非正规、非正式的方式；既可以是公开的方式，也可以是非公开的方式。

这封信是采取的同时附上成绩单的方式，应该是考虑到了私密性。不是公开的方式，没有训话的意味。而是善意的提醒，精神的抚慰，这种方式让人感到很贴心，比较温馨。“这次小学毕业考试的成绩就附在这封信里。你在面临巨大压力时拼尽了全力，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学生经历了拼搏之后所有身心的疲倦、无奈的委屈、可能的沮丧、无形的伤害等，就被一股暖流悄然化解，因为这封信是以同理心写出的，读起来那么善解人意、关怀备至。

心理学家罗杰斯曾经发现过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如果你认可与理解某人，他们就很有可能改变自己。如果控制、批评和斥责以及试图说服别人，就很可能引发防御性的、固执的行为，改变的愿望必须源自学生的内心，而不是源自你的说教。”

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方式方法的巧妙，凸显教师的实践智慧，是教学评价教育艺术性的直接体现。

学校通过家长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

家长也是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主体，而且因为亲子关系的特殊性，使得教学评价教育易于获得与学校教师作为主体进行教育所不同的效果。

鉴于家长对孩子的教学评价教育与学校教学评价教育形成互补关系，所以寻求家长对教学评价教育的支持，以发挥教学评价教育的合力就非常重要。

那么，怎样通过家长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呢？下面的案例2就给人诸多启发。

案例2：

德国校长写给学生家长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父母们：

孩子们的考试马上就要来了。

我知道，你们都希望孩子成为出色的人。

但是请记住，这些参加考试的孩子中，将来会有一位不需要懂数学的艺术家，一位不用关心英国文学史的企业家，一位不用纠结化学成绩的音乐家。

如果您家孩子考了个好分数，那太好了，如果没有，请不要剥夺他的自信和尊严。

告诉您的孩子，其实还好了，这只是一个考试而已。

您的孩子将来是要搞大事情的，告诉他们，无论他们考成什么样，你们都会爱他们，不会以此评判他们。

您将会看到，您的孩子将来如何征服世界，考试或低分，并不会剥夺他们的才华。

并且，请不要以为医生和工程师是这世上唯一幸福的人。

你们的校长

以上这封信，大致给我们展示了通过家长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目的、时机与方式。

1.学校通过家长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目的

（1）帮助家长形成正确的教学评价观

教学评价是重要的和必须的，但是也有其自身的局限性。

这封校长给家长的信，就对之进行了有意义的提醒和引导。要求家长认识到，孩子现在的考试成绩并不能决定他们未来的发展和成功。“请记住，这些参加考试的孩子中，将来会有一位不需要懂数学的艺术家，一位不用关心英国文学史的企业家，一位不用纠结化学成绩的音乐家。”

家长不要固化孩子未来的职业定向，那样会限制更多更好的发展可能。也不要形成狭隘的职业偏见，“请不要以为医生和工程师是这世上唯一幸福的人。”

家长对考试和分数的过度重视，往往会影响到孩子对考试和分数的态度。家长在这方面对孩子施加的有形或无形的压力，有可能造成孩子面临考试时的“恐惧”情绪，甚至是长期的心理阴影。

所以，需要首先对家长进行相应的教学评价教育。“您将会看到，您的孩子将来如何征服世界，考试或低分，并不会剥夺他们的才华。”鉴于家长对于自己孩子发展的关心，这封信始终站在关怀学生发展的立场和家长对话，这样就容易得到家长们的认同和支持。

（2）特别保护孩子的自信和尊严

家长对孩子不要因为“爱之深”，从而“责之切”；不要出于“都是为你好”，而施加不恰当的要求；不要为了激将其努力，而摧毁其自尊。“如果您家孩子考了个好分数，那太好了，如果没有，请不要剥夺他的自信和尊严。”

与所取得的考试分数相比，孩子的自信和尊严更为重要，但也更容易受到挫伤，而一旦受到挫伤，则很难完全修复或重建，对孩子影响至深，所以需要对之倍加珍惜。

让学生做个自信的学习者，享有个人应有的尊严，这是教学评价教育努力的方向。大多数时候家长都盼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但如果仅仅因为是自己的孩子，就不顾及其自信和尊严，提出不可能达到的要求，那就是做了事与愿违、得不偿失的事情。

信中特别提醒家长注意此事，说明校长是非常有经验的，抓住了家庭评价教育的关键。

2.学校通过家长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时机

学校通过家长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时机是很重要的。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学校要注意把握对家长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最佳时机。在这封信中，学校把教学评价教育放在考试之前，提醒家长“孩子们的考试马上就要来了。”

这是让家长知情，了解学校的教学评价工作的安排情况，做好思想的准备。并且与学校紧密配合，“双管齐下”，做好对学生的教学评价教育，以形成一种“1+1＞2”的教育“合力”。

一般来说，将教学评价教育放到实施教学评价之前，主要是做些告知，发挥提示或预防的作用；将教学评价教育与教学评价活动同步，主要是密切配合，发挥促进或调控作用；将教学评价教育放到实施教学评价之后，主要是做些弥补，发挥纠正或总结作用。

另一方面，家长要注意把握对孩子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最佳时机。教学评价教育能够产生怎样的效果，往往与家长是否把握住最佳时机有关。亲子关系是否融洽，孩子是否设防，当时情绪是否平和等，都会影响孩子对父母进行的教学评价教育的接受程度。

研究表明，“有素养的评价者，应该始终保持良好的情绪，使双方心理交流处于良好状态，才有可能采取主动，对被评者的心理实施调控，使评价工作得以顺利进行。”所以，家长要积极创造融洽的家庭氛围，已顺利地和孩子进行深刻的交心谈话活动。

3.学校通过对家长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方式

与教师直接对学生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相比，这是一种间接的教学评价教育的方式。教学评价教育的场所由学校转移到家庭，主体由教师变身为家长。教师暂时隐身，家长立马上阵。

这位校长采用给家长写信的方式，既是考虑到事关学生的隐私，又将之作为一种与家长的平等交流。因此，信的开头即说“我知道，你们都希望孩子成为出色的人。”字里行间充满了善意和同理心，一下子就拉近了与家长的距离，引发双方思想的共鸣。

信是一种书面语言的表达，家长可以反复阅读。触动内心之处，会促动深刻思考。所提要求明确，不易产生歧解，便于落实到行动。

积极指导家长对孩子进行教学评价教育，更多了几分家庭所独有的温馨，这可能就是此事由学校老师来做和由家长来做的最大不同。“告诉您的孩子，其实还好了，这只是一个考试而已。”要降低孩子们对于马上进行的教学评价的不必要的焦虑，切实的办法就是不要无意放大、更不要故意夸大考试的作用，使他们明白一次考试没有那么重要，还有很多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告诉他们，无论他们考成什么样，你们都会爱他们，不会以此评判他们。”使孩子免于对教学评价结果的担心。毕竟对他们来说，比一个不好的成绩更令人害怕的，就是因此而失去父母的爱了。

校长在信中对家长的教学评价教育的指导是如此的具体、细致，连对孩子说什么话、怎么说都给了真诚而切实的建议。家校合作的方向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学生的健康成长。

“家长通常想知道自己孩子的表现与期望标准及同一年龄阶段的其他人相比怎么样。向家长提供测评信息，让家长了解学习目标、孩子的表现和未来学习的重点是建立强大的家校合作关系的关键。”学校和家长向学生传递一致的教育信息和影响，是学生健康成长的重要保障。

综上所述，学校进行教学评价教育的两种有效路径各有自己的特点和优势，教学评价教育者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选择并应用。既可以相对独立地使用其中一种，也可以“双管齐下”以综合互补。衷心希望对学生的教学评价教育能够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促使教学评价发挥出更多更好的教育价值。

注：本文发刊于《新课程评论》2021/5「名家」栏目。本文摘要、关键词与参考文献等详情见纸刊。

来源 | “新课程评论”微信公号

作者 | 李如密，南京师范大学课程与教学研究所

编辑 | 阿薇

排版 | 阿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