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9《奉天文刊:散文天地》作者:孙德芝 奉天地界的人和事
作者简介
孙德芝(卅尔划),普兰店区皮口街道人,剧作家。从1964年秋第一个戏曲剧本《领路人》问世到2020年末,半个多世纪,写了二十二部有人物、有个(共)性、有故事、有情节的舞台剧本(小剧本3个,中型剧本1个,大戏剧本18个)。其中有县剧团排演的;有在文学(戏剧)杂志上发表的;有单行本发表的;有获国内部分省市和高校“征集剧本”奖的。现是普兰店区特聘党史研究和地方志工作信息员。
【奉天地界的人和事】
1976年冬天很冷。“交九”(冬至)后,一天比一天冷。元旦刚过,又传来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消息,“谢大脚”的骨灰丢了。哈!一个没有钱财的孤独老人的骨灰,还有人……确有其事。
谢大脚(因两脚奇大而得名),本名谢太和,海城人。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生在牛庄一个小业主家里,“落草”不到三天,母亲患“产后疯”死了。时间不长,父亲续了弦。后妈待他和他只有四岁的姐姐两人还算可以。九岁那年,父亲把他送进私塾馆里念书。十九岁的姐姐嫁人了,十五岁的他只得辍学,回家帮父亲的小“染坊”打理生意,记记流水账,父亲叫他同时跟染布师傅学学染布手艺。
中华民国四年(1915年),“日本略德,领太平洋诸岛”,奉天省的关东军在台安海城一带征民夫,为攻打青岛德军的前线军兵运送弹药。20岁的谢太和与同伴们一同由貔子窝港上船,跨海去胶东,在齐鲁大地上推独轮车,为日本兵往战场上送弹药。德国人撤离青岛,日本国以战胜国姿态,下“最后通牒取南满、蒙、山东权利”。活着的民夫们都回家了。唯独谢太和不回东北,自己'南下上海闯江湖’,用民间那句俚语:“披蓑衣倒跟头——仅这把草抖擞”。
他长得膀大腰粗,脚大底盘稳。虽说从小没干过体力活,两个多月的小车推得他更
壮实了。可东北人来到大上海“冒险家乐园”,能干什么呢?他只能用根小扁担,两根绳子,做了个来往于车站,码头的“脚夫”(南方还有的地方叫“捧捧军”)。
一次,他给一位去十六铺码头的老客送货,填了张货单,是他那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改变了他的命运。这位老客,将刚到20岁的谢太和带进了以黄金荣、杜月笙为首的青红帮会,在了“家礼”。帮会里干活他得干,贩大烟他记账,证券所炒黑股也叫他记记账。跟蒋介石一起称大龙头黄金荣为“老头子”。辈号虽然一样,可老蒋认不认他,我们无从得知。
但是,南方人欺生,东北人在上海“起不开”,这是真的。谢太和心里明白,在南蛮子堆里混,死得快。於是,决定“趁亮找宿”。可是,另谋职业,又谈何容易?
1927年4月,蒋介石背叛革命。黄金荣、杜月笙与张啸林一起组织了“中华共进社”。4月11日晚,设计骗杀了上海工人运动领袖汪寿华,随后又指使流氓镇压工人纠察队。大批青红帮徒众,臂缠白布黑“工”字标志,手持盒子炮等武器,从租界冲出,向上海总工会会所、工人纠察队总指挥处、商务印书馆印刷所、华商电车公司等处发起突然袭击,大批工人遭到杀害。
谢太和为人,个子大,胆子小,尤其怕见血,杀人越货的事,别找他。“邦”里人都笑话他是“熊心兔子胆”,他也不在乎。但是,上海“三大亨”以及他们的徒子徒孙们,背靠蒋介石这个大背景,过的是“刀头舔血”日子。邦众们,骄奢淫靡,忘乎所以,对于幼读诗书的孔孟门徒,'有以致之,不可戒乎’?不跟上海滩流氓们同流合污,也遭非议。而敬重他的也有,张啸林的堂妹张巧巧就是,一个三十三岁老丫头,看上了他,委以终身。
1940年8月17日,张啸林死于法租界“华捕”林怀部枪下,谢太和才在无意中得知,张巧巧曾经跟蒋介石有一腿,真假与否,无人能证。细细想来,1922老蒋离开“邦会”,那时候的巧巧只有十七岁,再早点年纪更小,咬不准她到底是哪年从淅江慈溪来到大上海的。谢太和这个自认为'读圣贤书,达周公礼’的人,穿了双别人穿过的“鞋”,心里是绝对平衡不了,那时候也不用办什么'离婚手绪’,'合离’都在一念之间,暗暗的去吴淞口张华浜码头搭乘福建'霞浦’商船潜回东北。一路上,船上老客听他说话,虽是海城味,如果来辽东半岛谈生意却比福建话方便多了。因此,聘请他长驻貔子窝港。
回貔子窝,他去瓦房店乘火车回趟海城,父亲已死,继母带着妹妹改嫁了。在牛庄待了三天看望姐姐全家,便返回貔子窝。凭他的字笔,一待就是36个春秋。提起成家立业,他是“毛猴吃辣椒——伤心掉泪”,文雅一点说:“闻鸡夜半已恢起舞之心”了,可谓看破红尘,万念具灰。
当时,福建商船在貔子窝港西街沙俄留下的炮台旁边设个'驻在点’,他就住在“点”里。屋里供奉一尊坐神——妈祖娘娘。为减少烦恼,他在“天后宫”(娘娘庙)掛单(居士——带发修行)。船来时帮东家打理生意,船去时为海神庙抄经,同时,还参与组织个“向善普华佛教会”。建国后,跟反动会道门一起被公安局取缔,另外两个头头被专了政,他没事。
土改工作组看好了他的蝇头小楷,让他填写《土地执照》和《房照》。貔子窝周边红事、白事、开基、上梁、请神、按堂,为小孩写“聚魂码”以及过年写春联等,大部分都是他的活。而且,他还懂得一点医道,号个脉,开个偏方,在那个年代,有些比较棘手的凝难杂症,他虽非“妙手”,可还“回”了一些“春”。那些特别迷信的人,请他的人尤多。所以,谢太和的吃饭问题,马马糊糊还可以。
土地改革,“耕者有其田” 他不会种地,不要地,不是'耕者’就没有'其田’了,住在街里,吃饭问题没个准。他才到复州湾煤矿找活干,下窑井挖煤。矿井下透骨凉的污水,使他的双腿中下了病(他那点医术可真治不了自已的病),只得重回貔子窝,还当他的佛门信徒,打发日子。
1958年,新金县政府在貔子窝成立“复原军人农场”,让他看菜园子,住在韭菜地头的“打更”房里。
复杂的社会经历,让他过的也不消停。1951年“镇压反革命”运动;1958年“公安大跃进”;1964年“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以及“文化大革命”,他都跟着“过了遍筛子”。因为我们党,历来都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谢太和没事,
1976年冬天,81岁的他,无疾而终。他的亲外甥从海城来皮口,把骨灰带回牛庄'落叶归根’。车到海城站,才发现,红布包的骨灰盒子,放在列车连接处的洗手盆上,被一个不走运的小偷“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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