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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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作者:盛 雷

从小就喜欢走亲戚,尤其到外婆家,生活穷困的年月,那里是唯一能美美地吃上好饭,还给零钱的地方。外公当时在信用社里上班,生活较之一般人家要好上许多。
外婆,待人接物又格外的恩养人。见到我们小孩,乖乖长乖乖短的亲热得不得了,让人感到无比的亲近。到了那里,无论是跟大人一块儿还是自己去,外婆总是把小孩儿当客带,到吃饭的点儿,做的几个菜,甚至几个舅舅也不让多夹几筷。有过经验,只要妈妈去外婆家,我千方百计也要跟了去。但妈妈有时嫌碍事,便说些狠话以让我断了那念想。我一旦拿了主意,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就远远的跟在后面,等出了村头,妈妈看见我仍缀在后面,就高举拳头,张牙舞爪做出吓人的样子,威吓一阵,看看没什么效果,也就放弃了。坚持有了回报——-我拼命跑上去,心里无比的欢畅,觉得天上的阳光分外温暖。
那时候,走亲戚也没有什么可带,捎上些家里的鸡蛋算是好的了。妈妈攒了些日子,终于凑够了十来个鸡蛋,就让我用油布包装上给姥姥送去。临走妈妈又在鸡窝里掏了掏,还果真摸出来两个新下的鸡蛋,就又装进油布包里,鸡蛋上沾着鸡粪和鸡毛。
记得那是夏天一个上午,天热得厉害,门前的公路刚刚铺上柏油,显得很宽阔很整洁。路边还散落着石子和面粉一样干透了的细土。脚落上去,能踏出窝来。柏油路晒化了,油旺旺的,走在上面烫脚,粘脚。当时我有多大已不记得了,反正没上学。我光着脚,穿了件小短裤就拎着装有鸡蛋的油布包出发了,不敢走大路的上面,沿边儿又硌脚,但仍兴冲冲满怀憧憬地出了门,尽管路程有十几里,但我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村头是鱼台有名的白马河,据说是玉皇大帝的白马遗落在人间的缰绳。它一路蜿蜒北来,在盛洼村头打了个弯儿就折向东,流入了微山湖。那可是我们儿童的游泳场。清清亮亮的河水,蓝汪汪的,一眼能望见底。只有人多的时候我们才敢结伴游泳——上了年纪的人不知讲了多少水底下妖魔鬼怪的故事,凫在河边都担心冷不丁身后会冒出水鬼来。现在自然明白是大人们怕小孩儿淹着而编造的谎言,可那年月给我们年幼的心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感。通了公路以后,原来的跨河石路换成了水泥大桥,挺有气势的。走在桥上,看着桥下的河水,尽管很想下去游一阵子,但因为胆小,且任务在身,我也不敢留恋。
上世纪70年代,还没有那么多机动车,有车也大多是载重三轮。常见拉的满满的块煤的三轮车,咣当咣当地跑在公路上,噔噔噔地冒着浓烟,奔向东边十八里开外的县城。那浓烟,那咣当咣当的柴油机的轰鸣,可是我们住在大路边上的孩子引以为自豪的炫耀的资本。远离大路的,没见过汽车的偏僻小庄上的娃儿,会听得愣愣的,一脸的呆萌,满眼的羡慕。唉,真没见过世面!
走在村头,远远望见一辆三轮车冒着黑烟,慢吞吞地驶来。临到上桥由于载重放慢了速度。我激动啦!心想这么走需多久呀?又热还硌脚。爬车,对!爬车。等车慢慢地开过来,我猫在后面紧跑几步,拽住车厢后面的挡板,脚踏在下面的横梁上悄悄地爬了上去,将身子贴在颠簸的车箱后面。太高兴了!这比赤脚步行快多了。脚下地面像开闸的流水欢快的往身后飞奔;风,呼啸在耳边,爽朗又清新,那柏油的味道让人想起望也望不到边的林海。兴奋,自豪,眼睛放光。坐车真好!又体会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
眨眼功夫,去外婆家的下路到了。可麻烦来了——上去的时候会上,但怎么下车呢?车在急速前行,我却吓得不敢松手。现在当然知道,先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跟上,压着车跑一阵,再一推,凭了惯性,不至于摔倒就下来啦。可当时没学过,也没有人指点过,怎么办?不能叫司机,如果他发现小孩儿在上面,巴不得的。说不定他会加快速度把你拉走,拉的远远儿的,那以后的事就不敢想了。不行!不下也不行:离下路越来越远。下,硬着头皮也得下,横下一条心,啥情况都得下。望着下面滚滚的柏油路,额头早吓出汗来啦!下,我不顾一切的跳下去,双脚着地下去了。
以后发生了啥不知道了,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了。反正醒来的时候胸闷得厉害,迷迷糊糊,呆头呆脑了半天。要是现在的车流量,早就碾成肉饼啦,幸亏那时车少!昏昏沉沉中还知道自己在路中央需要赶快到路边上去。等到了路边才又想起来手提的装着鸡蛋的油布包。那可怜的鸡蛋早已变成了鸡蛋穗子。好在包结实,湿了,也没流出来。
我拎着油布包站在路边,僵住了:手面上,肚皮上,短裤上,腿上满是黑乎乎的柏油。原来自己从车上跳下来后就趴地上了,随着惯性重重地摔在了柏油路中央——晕过去了!那油布包压在身下,所有的鸡蛋也全部牺牲啦!
再稍稍清醒了些,才又想起来考虑后来的事。怎么办?是回家还是继续去外婆家?又犯难了!回家,无疑得挨揍——没完成任务还毁了礼物。继续走才是出路。可怎么交代?硬着头皮也得走。也不知哪来的劲儿,也不觉得疼啦,跌跌撞撞上路了。
到外婆家时,已近晌午。坐在涯子头乘凉的外婆远远地看见了,站起来笑盈盈地说:“哟!盛孩子来啦!”我没作声,依然低头,怯生生地走。快到了跟前儿,外婆说:“我看拿来的啥?”我有意识地把油布包往身后藏了藏,泪汪汪地说:“都碎了。”外婆看到我这狼狈的样子,自然明白出了事故,也不再问,接过包往里瞧了瞧,说:“今天咱们炒鸡蛋。”
我永远忘不了外婆用勺子一下下从油布兜里往外盛碎了的鸡蛋的样子。那舀在盆里的鸡蛋什么都有,已经分不清蛋清蛋黄,蛋壳儿,鸡粪鸡毛啦,里面一样都没少。外婆很仔细地把里面的鸡毛和鸡粪剔出来,然后,就炒出来了。那年月,吃上鸡蛋是种奢侈的生活,即便不干净,但叫谁都舍不得扔掉。
炒出来的鸡蛋香喷喷的,我们立马就吃净了——我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炒鸡蛋。

作者简介:

盛雷,男,高中英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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