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中医辨
纯中医辨
“纯中医”的提出,是想把搞中西医结合和中西医汇通的,和辨证论治的中医,区别开来。其实,这种区别,毫无意义。不管什么学科,经典的、新兴的,没有理论逻辑的一致性,不可能存在。“纯中医”的提法,表示我们已经迷茫,反映了中医业界和学界的逻辑混乱。
相对而言,学科理论体系,都具有单纯性,只有逻辑思维的单纯,才能够条理化,才具有学科实践效应。没有条理化的思维,是无效思维,实践缺乏目的性。我们的物理实验,我们的模具生产,只有遵循物理的逻辑方法,遵循机械标准规范,才能进行。
虽然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学科可以借鉴其它,可以仿效别人,但借鉴来的东西,需要进行学科逻辑的处理,仿效的东西,需要“本土化”。如果它山之石不是用来攻玉,而是混入玉中,结果怎样?不能保证自己,不明白自己和别人的区别,以为张三穿西装,李四也穿西装,张三就等于李四,把技术上的综合运用,当成理论本体上的融合,不是本体理论的崩溃,就是思维效应的降低。中医走到今天,陷入深深的危局之中,我们应该好好反思:中西医结合和中西医汇通,是把西医当成攻玉之石呢,还是混入玉中之石?
有了中西医结合、中西医汇通,中医为什么没有发展?为什么中医自己,相反有人怀疑辨证论治?为什么学院的中西医理论各占一半,淡化经典理论的教育,没有培养出能够传承中医的人才队伍?中西医结合、中西医汇通代表了中医的发展方向,中医就不应该出现今天这样的危局。
把中西医的差异性,停留在可以感知的疾病现象层面,强调西医的病与中医的证相结合,以为这样的中医,就是现代中医。中西医的结合或者汇通,不是这样的简单,现代中医不是这样浅薄。辨证论治临床收集症状群,其中就包含了西医的所有实验室检查结果,包含了利用西医所有诊察手段,但这样得到的东西,属于“观其脉症”,是疾病现象,没有经过寒热虚实等病机的逻辑分析,不具备证明中医证候病机性质的证据意义。
现在不少中医,把西医手段获得的东西,也象西医那样,当成证候的临床证据。患者血压超过140/90mmhg,就是高血压病,诊断就成立,超过140/90mmhg就是高血压病的临床证据,只要我们用降压药-化学的、中药提纯的,都符合西医规范。中医也需要收集血压,但是,当我们面对超过140/90mmhg时,不能直接地给出病机结论,必须“无失气宜”地,结合其它临床症状,进行一番“有者求之,无者求之,盛者责之,虚者责之”的逻辑思辨,超过 140/90mmhg的血压,才可能转化为证据,但这样的证据,是风邪困表,需要用葛根类,还是厥阴寒逆,需要吴茱萸汤,还是内伤气虚,应当用补益,因人、因时、因地而异,是个体化的,没有一个完全一致的、个个相同的标准。我们不能因为按照西医药理逻辑研究,葛根有很好的降压作用,就把高血压的病机统一起来,治法规范起来,不“无失气宜”地辨症求机了。
无论多么具有普适性的理论,中医从来就不把它作为制造产品的模具,个体化的证候病机意义,离开实事求是地“各司其属”、“知犯何逆”,可靠性就很成问题。黄芪降压,降元气亏虚之高血压;葛根降压,降邪困肌表之高血压;附子也降压,降阳虚内寒之高血压;天麻降压,降肝阳上亢之高血压,辨证论治,不落实到元气亏虚、邪困肌表、阳虚内寒、肝阳上亢等病机性质上,超过140/90mmhg的血压值,就没有任何的证明证候病机性质的临床证据作用。
张锡纯有镇肝熄风汤,有建瓴汤,但如果没有辨证候病机的具体性质,肝阳上亢、肝阴亏损之轻重不明,气血逆乱、心神不宁的差异不别,该用镇肝熄风汤却用建瓴汤,该用建瓴汤却用镇肝熄风汤,能够收到很好的效果吗?张锡纯用阿司匹林,仅仅是一种借用,而且是纳入中医病机逻辑的借用。《医学衷中参西录》:阿司匹林“发汗力甚猛,外感可汗解者,用之发汗可愈”,可以代替“凉解汤”,“清解汤”,不能代替“寒解汤”。张锡纯没有因为阿司匹林解热镇静,就不辨寒热,不分温病伤寒,不是一见发热就用阿司匹林,而是突出了辨证论治理法方药的病机逻辑对应,体现了中医理论对临床思维的制约。
辨证论治特别反对用一般取代个别,用普遍取代特殊,基本原则是,运用一般的理论规律(谨守病机),走向个别的特殊实在(知犯何逆),落实到临床证候病机上去,强调一般和个别的临床统一。没有单值的中医理论逻辑联系,没有病机原则的逻辑规范,我们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学科的逻辑需要单值化,需要纯,不纯,我们根本无法获得临床证据,因为不纯,疾病本质的性质都不能确定,又如何明白证明本质的证据呢。无论什么样的证据,哪怕是同一个事物,在不同学科条件下,它不可能同时证明不同性质的学科本质。
刀放在法庭上,是作为杀人证据使用的,放在厨房,是作为切菜工具使用的。证据的本质证明,和学科逻辑相一致,具有单一性特征,我们在法庭上,非要论证刀的切菜功用,在厨房里,非要论证刀的杀人方式,只能说大脑有问题,连刀的证据意义的时空背景、逻辑关系都搞不清楚。当然,把法庭改变为厨房,厨师的技术,可以展示刀的切菜功用;把厨房变成法庭,律师侦探的逻辑思维,可以论证刀为凶器,但你先要是律师侦探,先要是厨师。没有这样的逻辑制约,刀没有证据意义。
西医的实验室和影像学手段,在西医逻辑,可以直接作为证据,这具有合理性,然而,要作为中医的临床证据,就需要将医疗仪器收集的所有疾病现象,象张锡纯那样,纳入中医的理论空间,进行逻辑一致性的思维加工,“谨候气宜”、“三因制宜”,随机辨症,吻合中医思维的逻辑规范,才能成为证明中医疾病本质的临床证据。
各种各样的西医检查,为中医提供了很好的收集疾病现象的手段,但这只是中医“观其脉症”的补充,不能和病机直接等同,更不能把这样形成的西医本质,和中医病机划等号,象西医那样,直接上升为临床证据。试想,不管寒热虚实,无论外感内伤,凡超过140/90mmhg的血压,我们都以理血为本,都用葛根,不犯虚虚实实的错误,不发生“桂枝下咽,阳盛则毙,承气入胃,阴盛以亡”才怪。
理论为体,临床为用,面对同一疾病,我们可以根据中医理论和西医理论,运用中医辨证论治和西医病理对应药理的方法,综合治疗,对于某些疾病,确实可以提高疗效,但这是技术层面的综合应用,不是理论层面的相互结合。辨证论治必须保持辨证论治的逻辑联系,形成吻合病机原则的证据链,中医技术才是有效的,同理,西医也必须具备病理对应药理的逻辑联系。
把技术层面的综合运用,混同于理论层面的逻辑方法,就会发生逻辑错位,导致临床问题的发生。现在的中西医结合,把中药中的药理成分分析出来,提纯出来,形成某种制剂,规范地用于西医的病,改善西医的病理,是遵循西医的逻辑,把自己当成了为西医临床提供新药的“制药公司”。“制药公司”按照这样的逻辑方式,制造出来的药物,已经演变为西药,不可避免地和其它西药一样,具有毒副作用,而且必须遵循病理对应药理的逻辑,按病用药。
有其病,就用其药,高血压葛根,冠心病丹参,感冒清开灵,中成药、中药注射剂,临床问题层出不穷,我们需要在逻辑方法上找找原因。遗憾的是,现在的我们,太过于实用主义了,思维止步于技术层面的综合,忽视了理论逻辑的学科区别,不讲疾病本质的中西医差异,把技术的综合运用,当成学科理论的逻辑联结,将西医的临床证据,直接等同于中医。把清营凉血-安宫牛黄丸的衍生剂当成外感邪在卫分、气分的治疗方法,不引邪深入,郁结体内,形成后患吗?现实已经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