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冒:想起“小敬文”
二十年前,有个“得意门生”叫“敬文”,说“得意”倒不是因为我教会过他什么,只是偶然想起“小友”一词,敬文应该算得是我最早的小友了。
敬文还有个小名,当时我也是日日喊的,只是不巧,这个清晨,涛涛、潇潇、晨晨这些熟悉的字眼一一从耳边略过,我也一一对号入座,却知道它们都不是敬文的小名,我想不起他的小名来,只记得他学名叫敬文——一个从苏州回如皋的小朋友。他会说大家都听不懂的方言:我要阿兀,我们听不懂也顾不上他时,他会再强调:我要自ga阿兀。某一个不经意,我听出他说的类似上海话,这之前我在上海待过半年,于是我成了幼儿园唯一可以和敬文简单交流的人,我用我知道的零星半点的半吊子上海话去理解小敬文吐字不清的苏州话,然后试图用普通话和他交流。也在和他“阿婆”偶然的闲聊中,晓得了敬文在来幼儿园之前一直在苏州生活,日日接送他的“阿婆”是敬文妈妈的母亲,敬文叫她“阿婆”。
一段时间之后,敬文变得和我很亲切。每天都会先找我,如果在门口接进他的人不是我,他也会迫不及待的像小鸟一样飞到我的身边。如果遇上是我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敬文阿婆也会和我聊上几句,孩子之前是奶奶带的,苏州人叫奶奶“阿婆”,所以敬文只说苏州话。我当时并没有奇怪,苏州“阿婆”带得好好的孙子为什么要回如皋上学,尚且年轻的我以为这很正常,来幼儿园接送孩子的大多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而且敬文阿婆始终是微笑谦和的,那时候的我亦不懂得什么叫做气质,只觉得和敬文阿婆说话时很享受,听着舒服,她像是从来不会大声说话的样子。我也没有探究过既然敬文妈妈是如皋人,孩子为什么只会说苏州话,连普通话都听不大明白,在我印象中也没有见过敬文妈妈接送他,这也很正常,孩子的父母在苏州嘛。
一日午睡时间,敬文爸爸突然来看孩子,和我的同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大概是他想接走孩子,同事坚决不同意。我们当时的基本规定好像是问孩子认不认识接他的人,如果认识就是可以的,同事的“力拒”引起了相对范围的关注,这事后面由园长出面调停,叫走了敬文爸爸。我们也是这一天知道了,敬文父母离异,孩子跟了妈妈,家长早有交代,他们家是专人接送,不能把孩子交给别人。我隐约感觉到敬文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总是不那么合群,羞羞的、怯怯的自己玩。当然,于我更重要的是,我庆幸那天不是我和敬文爸爸对接,不然我可能会让他接走孩子,进而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
敬文很愿意和我一起,一有机会就跟屁虫似的跟在我后面跑前跑后。我最后一次见到敬文是在公园,我从幼儿园离职后的第三年,我自己也做了母亲,我抱着孩子在游乐场附近,他兴奋的认出我来。和敬文同行的是一对男女,女的淡淡说:好像是伢的老师。我们没有多聊,我也没有机会问他们三个的关系。
二十年过去了,想想自己也是被稚嫩同音叫过“老师”的人,惭愧没能教会过孩子什么。突然想起这个孩子,有些欣慰,又有些惶惶,不知道自己当时算不算误人子弟。亦不知现在的敬文是何模样,敬文阿婆的形象却又清晰在眼前,像我的母亲,更像镜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