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众家第128期】(第三期征文第5篇)故乡,钥匙丢了
文艺众家第三期主题活动征稿:故乡,那已经消逝或正在消逝的......时间:11月19日至12月18日。形式:散文、小说、书法、绘画、摄影。欢迎各位老师积极参与。发表在平台的作品,除了打赏的稿费外,点击率达到一定数量还将有奖励。家中的学童也可投稿,我们有一个文艺小星星栏目。 投稿信箱:2084791183@qq.com
故乡,钥匙丢了
三四
古今之人无不对自己的家乡充满眷恋,并赋予其某些朴素的称谓,如“桑梓”常见于文人的名篇和诗作中。化虚为实,化繁为简,智慧就出来了。这些风物不一而足,是最凝练的诗意,带着情感的寄托。从此而去的故乡便保留原始的风貌。应该是这样一幅画面,夕阳西下,袅袅炊烟从每家每户的灶膛里升起,慢慢在风中散开。河水流淌,浪花轻轻翻动石头,有些东西沉下来,有些东西永远漂走。故乡的语言是诗,灵动、活泼。在故乡,记忆是鲜亮的。
你能触摸到它的温度,麦子会比阳光饱满,蚂蚁脚下爬动着大地的体温,一只鱼,一阵风,一块石头,都在伺机跃动、行走、破碎,它们是温度的先知。乡村的温度是立体的、具象的,拒绝平铺和渲染,直接切入感觉腹地。但它又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冷暖,一棵枣树有它的栖居之处,破败荒弃的宅院比精致的楼阁更适合游憩。它们在命运的最佳位置上生老,从不浪费一点时间,从不糟蹋一点空间。阴湿糟朽的树下会生出木耳,也会有爬虫穿行,大地的温度就是它们的温度。所以,我对土地怀着敬意,少一分怠慢,多一分谄媚,而人又是感性动物,无法彻底厘清情感的界限。于是我的感情,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最好的方式是走。通常在清晨,我会独自一人沿着弯曲的山道,慢慢走向高坡。那时晨雾还未散尽,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苏醒的鸟儿穿梭在林间枝头,寻食觅友。村民们扛着锄头,载着犁耙,吆喝着牛儿,奔赴劳作现场。火红的太阳越升越高,水珠在绿叶上闪烁着金光,是那么玲珑剔透,那么妩媚动人。阳光温暖着我,身心沐浴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在这里散步,你会心旷神怡,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放松,获得美的享受。尤其是踏上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更是一种自得。自得中又带着一丝窃喜,这时的温度便全然写在人的脸上。
乡村,无论白天或是黑夜,总是宁静而安详。即使偶尔有几辆货车鸣着喇叭从村庄疾驰而过,也不会让人生厌,相反,你会觉得它像一首悠长的曲子,慢慢沉淀在岁月深处。
乡村的温度是草垛的温度,始于夏天。在波浪形的麦浪里,一把镰刀,一顶草帽,都染上了庄重的铜色,千年之前,古人携铜而居,将农事操成手中技艺。千年之后,今人为铜塑形,逐出生活之外。那黄铜大鼓的便永远在传说中抽象地擂动。
温度,是成人之后对故乡的理解,而在一个孩子心中,最初的印记来源于气味。冬天清冷的气味,肃杀的气味。这种气味未必根植于霜雪,但一定与其辗转牵连。大雪往往一夜间席卷村庄,第二天,纷纷扬扬的雪依旧毫不吝啬地垂落,冻彻心扉中夹杂着宇宙的味道,神秘不可说。伴随冷意而来的,是炊烟,是街头小卖部里煮着鸡蛋的铁锅,“咕嘟嘟”冒着白气;是油条从油里捞起的腻,那腻味钻进肺腑,只留下吃的念想,和望眼欲穿的期盼。
如果恰逢集市,吃食是少不了的,它是穷人家孩子平常得不到的恩赐,也是富人家孩子炫耀的资本。有时,又变成孩子之间小小交易的对象,承载着一个孩子对俗世最早的认知。那时的风味小吃也是品种繁多,千层酥、麻糖饼、炸糕,还有一种是用灶糖做的,类似于糖瓜,特别黏牙,已经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它们得来不易,需拿优秀的成绩和烧一周的火换取。得到它的孩子会在黄昏中站到街口,迎接返归的人群。他们有牵着黄牛的农夫,有骑着摩托车的青年,有赶完晚市载着空荡荡篓子的妇女,还有抱着孩子的老人。他们脸上都挂着和善质朴的笑容。她们会说,哦,又在学校受表彰了呢。
冬天中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吃饭,昏黄的油灯亮着,忽明忽暗,每个人每件物的影子在墙上忽跳忽动。烟雾缭绕中,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说着这刚刚过去的一天,说着邻居家的琐事,说着自己的日常,谁家的娃结婚了,谁家的老人没了,谁下海经商赚了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女人,孩子都半人高了,怪这些年掐得紧,一点消息也不漏。孩子们当然不关心这些,而是盯着菜里的肉,趁父母聊天的机会席卷一空。免不了挨一顿说。
故乡的味道扣入我心。后来我因求学离开,多年辗转,去过大江南北,去过国外。但天津的麻花不是我要的味道,陕西的宽面不是我要的味道,北京的麻团更不是。那种味道,那种有了些许恍惚的味道,并没有飘走。我常想,为何我在北京、上海、伦敦没有这种感觉,我的听力依旧强大,嗅觉依然灵敏。但无法捕捉到记忆深处的音频,和来自内心真正的震颤。我在北京生活了十年八年,或者更久,但时间并没有减轻漂浮感。我想,就算是一颗种子,当它落入还算不错的土壤里,也会生根发芽,长成一株稗草,这棵稗草带着远方的基因和最初的信念,真诚地生活于此,却时时被内心的惶恐惊扰。或许,一旦有个东西渗入灵魂,它便无法赎回。
去年冬天,我再次返回故乡。一路上,脑中闪现的是清净明朗的晨曦,摇曳生辉的阳光,是用童话书写的梦幻之境,也是我想要的烟火平凡俗世日常。我想,哪怕找到其中之一,我便没有白来,我便在异乡永远的漂泊,也能在黑暗中摸到回家的钥匙。
当车再次经过故土,望着一栋栋高耸的房子,看着密密麻麻穿行在街上的人,我的感觉迟钝了。那些陌生的面孔,他们依旧朝气蓬勃,却难觅朴素;他们还是热络,已不再真诚;他们可以寒暄,简短而敷衍。更何况太多的脸上挂着疲惫和冷漠。我摇摇头,继续走,这时突如其来的气味,一瞬间让我的记忆塌陷。那是一根极高的烟囱,凌驾于所有树木和房屋之上,成为乡村新的判官。而我的心竟也迟钝地说不出,细细想来,这些年我陆陆续续回来数次,每次来都能觉出它的异样,疏远,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不是锁生锈了,是换了锁,彼此又把钥匙丢了。心,也是面目全非。
故乡,还能坐下喝一杯酒吗?还能在田间重温旧情吗?昔日成群的牛羊、汉子的歌声,从金黄、嫩绿、淡紫到黛青,一层层,一块块,一坡坡,鲜丽得如同精工绣出的织锦,那丰富多彩的光线,是否变得贫困交加?现代磨盘碾压过的地方,乡村俨然变成了奄奄一息的羔羊。但我经过幼时的饥饿、寒冷、贫穷,那些尝遍生活之苦的人们,谁能阻止现代化进程中庞大基本的一环。我们都在诉求和世俗的驱使下活出另一番真实,只是太过于惨烈。我无法评价一个村庄应该何去何从,是高兴它摆脱了贫困的身影,给它一个拥抱,一次祝福,还是忧虑这种变化太过草率。似乎我只能扪心自问,是喜是悲,我也无从得知。
在老家的几天,我曾尝试寻找那些熟悉的事物。破旧的板房,泛着腐烂气息的草垛,曾无数次叫醒我的鸟鸣,但一次次,我在沮丧中变得更沮丧,它消磨着我的耐心,并最终变成一个事实:再也回不去了。对于这片土地的记忆,已经永远停在了过去。
故乡变成了一滴叛逆的水,模糊,破碎,渐行渐远。这个寂静冬天的早晨,不是我想要的无风的早晨,它染上一层冷意。这冷,也不是我想要的。
【作家档案】
三 四
三四,1988年生于齐鲁,现居北京,e诗代同仁,写诗和小说,语文培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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