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影迷离
(朗读者:自洽)
春暮的杨絮,飞满了整个老城。子衿伏在护杆上,呆望着泛光的河面。载着破旧轮胎的卡车缓缓驶过,发出沉重地喘息;轻柔的棉絮旋转急升,越过木栏,向河对岸飞去。
女人沿着河岸远远地走了来,瘦削的模样,跟一缕青烟似的。子衿转过身去,胸口怦怦直跳,他约莫女人已走远,匆匆转过身来,正瞧见她窈窕的背影,河面鳞光点点,岸边的青草随风摇曳,送来阵阵馨香。他想起了古画上的那个美人,青梅绿衣,粉面如雪。
那幅古画是他从地摊上淘到的。卖书老人眯缝着眼睛,浑浊的眼里含着泪液,见子衿左翻右盼,始终不离古画左右,一把抓住他的手,将画塞在他手里,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十元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先用送货的钱垫付,暗地里省俭慢慢补上,好在嗜酒如命的父亲并未发觉。他将画偷偷藏在枕下,等父亲睡熟才敢翻看,次日早起免不了疲惫,粗暴的父亲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将他毒打一顿,撕碎画烧了个干净。
“那画有毒!”父亲见饭桌的子衿吧嗒掉泪,闷下一杯酒,郑重地说道。
子衿心底一惊,似有彻悟但还是不知所以,在他的词汇里,从未听说画有毒的。这一疑问让他陷入困顿,对禁忌的好奇终于生成对于诱惑的渴望,激起了他青春期的逆反,以致挨了父亲更多地打。很多次,子衿抱着母亲的照片睡着了,照片上的母亲清秀如水,温婉可人。
子衿觉出自己的可憎来,像一个黑夜的鬼魅,追逐皎月下的精灵。他在扶栏处停下,看着那谜一样的身影在眼下走过。黛发、青襟、水袖、束腰,约莫是位歌剧演员吧,总是暗自闷着头,大概是受了委屈无人倾诉,显出一副让人心疼的神态来。子衿心底很难过,酸疼在发酵,从胸口到喉咙,蓦地眼泪流了下来。
春天最后一场雨了,明日便将立夏。子衿烦恼于不断冒出来的胡子,那一抹可厌的黑色。父亲翻了个身,继续打着呼噜,子衿溜出来,雨渐渐停了,雾蒙蒙的,天已晚。雨后的河畔,四处是青草的馨香,雨水汇成溪流,穿过草地,将河水染黄。
“你知道吗?”男人捏了下女人的腰,凑近她的耳根道,“昨天的演出真是精彩,那个幽怨的贵族小姐真是太迷人了!”
女人一把推开他,嗔怨道:“你可知我为了这角色吃了多少苦,这几个月找感觉独自一人都魔怔了!”
“好好犒劳犒劳你,吃什么玩什么我请。”
“真的?”女人停下来,眨起眼睛看着男人。
男人托起她的下巴,见一旁的子衿咳了一声,搂起女人径直走了过去。
子衿狐疑地看着他们走远,蓦地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是她?仔细又分辨了下,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飞叶蹁跹的深秋到凛冽冰封的寒冬,从春暖到夏至,老城换了一个又一个季节的颜色,一个少年仍会在大汗淋漓之后,停下车,伏于横栏,看那静默的河和那河畔的光影,像是等待,又像是感怀,直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过横栏,向河对岸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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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