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

携手

（扶贫路上看见的爱情）  我的扶贫故事

临近岁末，天色一如既往的萧瑟沉闷，漫长的冬季浩浩荡荡的席卷着黔地，在湖边的百花更是如此。灰蒙蒙的天连续下着小雨，强劲的西北风一遇到躁动不安的湖流，刹那间就产生了浓烈的化学反应，风的冷冽夹着湖水的冰凉，从岸边直指山顶，席卷着整个百花。似曾相似的时节，这是我来到百花参与“脱贫攻坚”战役后过的第二个冬季。

我不知道这萧瑟的天气会持续多久，就如同往年的我也从未预料到此刻自己会身处百花。一年前，在故乡同样作为“建档立卡户”的我，经过千丝万缕的巧妙机缘，作为一名“西部志愿者”来到了百花湖这个陌生小镇。没有多余的时间停顿，经过一两天的安置，便豁然投入到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脱贫攻坚战役中，大部分的日子里都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天色泛白，起身、穿衣、洗漱、上班，一直等到沉沉暮色降临，下班、归家、洗漱、睡觉，我总是不停地在晨曦和深夜之间流转迂回，加班是家常便饭，而周末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进村入户、采集收支、调查贫困户“两不愁、三保障”基况、制作“一户一档”......经过一番连续的忙碌，19年的脱贫工作才总算暂告一段落。正当我们以为可以放松片刻时，一家企业为我镇全体建档立卡户捐赠了一批慰问物资，是厚实的毛毯和喜庆的对联，还有火红的中国结。按照物资比例分配，每户建档立卡居民可获得每种物品各一份，当然并不是由他们自己来领取，全镇500多户建档立卡户的物资都由我们扶贫办下村发送。中国结和对联都比较容易拖载，但厚实的毛毯体积笨重，用一般的汽车拉不了多少，我们只得选用了一辆大皮卡，用四五根绑带将毛毯堆得高高的，驶着沉甸甸的车身摇摇晃晃的向各个村子驶去。

我记得那天是到谷腊村发送物资，谷腊是百花建档立卡户最多的一个村，同时也是整个发放过程中工程量最大的一个点，因为我们的发放过程并不那么简单，我们得挑选每户所需的物资，由于户数众多，农户到来的先后顺序是杂乱无章的，为清点方便，农户领取物资后还得在名册上签字，所以即使我们全员出动，发放过程也十分艰辛。

我们将毛毯砌在村委会外的过道旁，抬出两张桌子，将对联和中国结重叠在桌上，开始发放物资。岁末时节的冷冽总是带有好客的热情，寒风总是从早上一直喋喋不休的刮到晚上，从未停歇，过道上的风极大，吹过皮肤的时候，犹如一把匕首一般尖利，将骨肉刺得生疼，我们对于它的任意妄为束手无策，只得将脖子蜷在衣领里，但陆陆续续而来的人群，又使得我们顾不得蜷缩肢体

。

村委会的门前很快挤满了接涌而至的人群，我们在一片嘈杂声里来回忙碌。突然，“能帮我看一下我家有吗？”一声沧桑的询问从我的面前传来，我连忙抬头，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老奶奶赫然站立在我面前，额头布满了皱纹，眼眶上的皮肉向内骨凹陷一片，脸上的老人斑从面颊一直延伸到脖子，几缕花白的头发散落在耳旁，背上背着一个背篓，同样布满皱纹的右手，正牵着一个面容更沧桑的老爷爷，看起来是一对夫妇。

我连忙回复她，“当然没问题，请问您家户主的名字？”我按着她的回复很快在名册上找到了属于她家那一栏，并告诉她她家是有的，老人发出喜悦的笑声，“好的好的，那麻烦你等我一下啊。”话音刚落，她蹑手蹑脚的拉着一旁的老爷爷，往一旁人群稍少的过道走去，她松开手，对一旁的老爷爷说，“你站好一点，别摔了啊，”然后背过身子，将背篓放在台阶，从里面拿出一块垫子，将垫子垫在过道的边沿，转身搀着老爷爷的手，让他缓缓坐了下去。

见此情形，我赶紧走向两位老人，“奶奶，扶爷爷到屋子里坐吧，天气冷，坐地上容易着凉。”老奶奶连忙表示，“谢谢、谢谢，他腿脚不太方便，上台阶很麻烦，就让他坐这里好了。”“我可以帮你扶爷爷上去。”“不用，真的不用，我领完东西就带着他走，谢谢啊。”这时一旁的老爷爷也笑着对我说，“我没事，有垫子隔着，不冷，谢谢你啊。”见此，我也不再勉强，“那行，奶奶，我赶紧带你领好物资，让你们快点回去。”老奶奶正准备和我走，才迈出步子半步，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缓缓转过身子，对坐在地上的老爷爷说，“你别乱动啊，我马上回来。”老爷爷露出一丝“不屑”表情，“哎呀，知道知道，这才隔着几步路，这也要交代。”

我带着老奶奶，回到了熙攘的人群，“奶奶，您喜欢哪种颜色的毛毯？”“都可以，随便拿。”“那我给你拿一床大红色的行吗？”“可以，可以，红色可以。”我迅速的帮她挑好一份对联和中国结，“奶奶，你会写字吗？”她露出一丝微薄的羞怯，“我不会写，你可以帮我写一个吗？我自己按手印。”“当然没问题。”物资很快领取完毕，我拿拿着毛毯，她拿着对联和中国结，回到老爷爷坐的地方，毛毯太大，背篼装不下，好在她自己在背篼里放了两根绳子，于是我就将中国结和对联放在背篼底，用绳子将毛毯绑在背篼口。

背篼叠上了一床毛毯，显得十分笨重，我有点担心，“奶奶，这么重你背得动吗？”老奶奶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这点算什么，平时背的猪菜比这重多了。”我想也是，农村里的人，无论孩子还是老人，平日里干的农活可比背一床被子艰辛，“那行，我先给你把背篼抽起来。”“哎哟，真是谢谢你啊。”“没事，举手之劳而已。”老人背上背篼，看起来显得并不吃力，“走，回家了。”一旁的老爷爷如梦初醒，“哦。”我将老爷爷扶了起来，将垫子塞进背篓口的缝隙，老爷爷很自觉的将手伸给老奶奶，“太谢谢你啊，小伙子。”“没事，您们路上慢点啊。”“嗯，好的，谢谢，谢谢。”

灰蒙蒙的天依旧阴沉，她背着背篓，佝偻着身子，牵着他的手，慢慢走，透过嘈杂的人群，携手的背影在归家的行程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路口的转角。我盯着两个相濡以沫陪伴了彼此大半生的老人，久久伫立着，气温在那一刻似乎不再冷冽，一眼望去，岁月的眠意早已散尽漫山遍野，丛林尽染，藏在荆棘中的茅草，各自扎上了一束雪白的马尾，结伴在凌乱的风中惬意摇曳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