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丨殉情女子，爱上一个浪子是一生的悲剧
秋津温泉
△《秋津温泉》剧照
《秋津温泉》（1962）是像流沙一样沉降记忆的电影，无望的苦恋，一厢情愿的殉情，在濑户内海一带的多变的天气中，沿袭了松竹一贯的自然主义传统，叙事简约渐入肌理，人物细腻委婉，幽怨不散，却保持了温良恭谦。流泉汤池，石岭小桥，野径细雨，山峡林带，粉颈和服，油纸伞，一致的清显美好。
温泉是新子疗伤和等待的地方，浸泡在水汽氤氲里面，安谧地开合美丽的身体，洗净忧戚和伤痛，找回坚定有力的爱情元气。四季流转，她在等待男人的许诺，或者带着她去私奔，安定和漂流都是她心里想要的，她只是害怕孤独。男人却常常让她失望。
男主角周作是一个病态虚无的人，面色苍白，身体瘦弱，经常咳血，骨子里自私冷淡，除了有着一些饥饿感，世界对他没有太多寄寓。影片开场，他出现残垣断壁中央，曾经的家园乌黑破落，被空袭击穿零散成废墟。他对着水龙头咕咕痛饮的特写，表明他还有生之欲。
在逃亡的火车上，天空出现飞机掠过的痕迹，大家仓皇地跳下拥挤的货车车厢，穿着学生服肩负麻袋的周作却一副寻死的心情，面无表情地枯坐在杂物上，是旁边欧巴桑对秋津温泉世外桃源一般的描述，让他想起曾经去过的这个安谧所在，有些想去那里疗伤静养。
△《秋津温泉》剧照
病弱时期的周作对新子的依恋，有着母亲一样的信任和迷恋，随着身体慢慢好转，战争死亡威胁解除，他作为小白脸放浪不羁的性格底色隐隐展露。和新子安于温泉生活，困于不见前途的爱情，希望和一个人长相厮守的朴素愿望形成对立。
从17岁少女到34岁少妇，新子沉溺在爱情里，好像来自农耕时代的纯情织女，偏执地相信钟爱的男人，却不愿意相信自己能有新改变，对战后迅速发展的现代工业社会，畅通无阻的交通网络似乎有些抵触，除了对男人的宽容期待，她一直在退缩留守，希冀和自己的爱情封闭在幽静的山区。
100多分钟的故事，新子和周作有四次重逢和别离，强化和稀释着她们之间的纠葛。第一次见面在温泉旅馆，麋鹿一样健康直率的新子，被伤残军人调戏后猝然闯进了周作房间，而此刻他病痛难忍，抑郁得想撞墙自杀了事，新子像一道照进黑屋的光斑，热情善良的少女气息吸引了周作。
1945年8月15日，“天皇玉音放送”宣布投降诏书，在很多日本电影里都是预示人物心理转变的环境声效，黒木和雄的《雾岛美丽的夏天》（2002），若松孝二的《芋虫》（2010）都在这样的背景下，把主人公的情绪调拨到了另一个变异的世界。于周作和新子而言，玉音是解脱的福音。
在一起的日子不徐不疾，爱意隐藏在点滴生活里，新子的悉心照顾下，周作的身体渐渐康复，阳光下他们像纯真的野兽一样奔跑在草木萧瑟的山岗，表白倾心，等待春天的到来。驻守美军常常关顾秋津温泉，战后的日本在他们庇佑下载恢复正常秩序。临河而筑旅馆就快关不住周作。
△《秋津温泉》剧照
这个在战时未曾获得自信和解放的男人，还不能独立去生活，心中就已复苏起一种不负责任的颓废激情。和很所有散发着无赖气质的男人们一样，有着天生的孩子气，他们越是颓废，不负责任，就越得到女人们无原则的母性宠爱。彼时，一向以羸弱面孔示人的长门裕之饰演的周作，优柔寡断始乱终弃，迷茫空落的的负心汉形象，真正具备了让女性心动和嫌弃的条件。
新子要出去工作糊口，周作百无聊赖，调戏女人酗酒。他们有时互相嫉妒故意疏远，看到浸泡在温泉里的娇羞妩媚的新子，周作心猿意马，第一次说要和他一起死。并哄着新子在溪边模拟了一次殉情。新子在做接待服务期间已经学会抽烟，可是还是一身少女心思和天真性情。
周作和新子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新年的瑞雪过后，负气出走的周作，几年后一脸胡子渣，头发凌乱地出现在秋津温泉，满心欢喜的新子，奔向他，却看到他正在轻浮地和艺伎饮酒作乐，对她的到来只是随口打打招呼。新子木然地坐在他们旁边，问他从哪里回来。
短暂的失望还是不能阻挡新子对这个男人的沉迷和依恋，一开心，还会像少女一样好奇地问他，到底喜欢她的什么，并期待甜蜜的回答。而实际上，这个酸腐浪漫、有着小文人情绪的男人，在外面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是一个落魄的教员，日子清苦却不思上进，
△《秋津温泉》剧照
大抵在三四年后，周作的和新子的第三次相见是在樱花灼灼的初春，新子还是明亮素雅的和服，却已经从少女颓靡到一个无所谓的女人，经常是摇摇晃晃的醉意。周作回来，还是让她心慌意乱，急于相会。窗外的溪流还像多年前一般潺湲有声，彼此心知肚明，大家在沦为简单的情人关系。
男人再次不辞而别，她烟尘滚滚一路追去，并在乡村公交车上和他亲密地依偎，和他登山、踏青，游历樱雪纷纷的古朴小城。被风尘沾染了的女人，再次像个天真无暇的少女，和他缱绻呢喃，又再次娇羞的幻想，等待一个长久的许诺和拥抱。清醒后，在孤单的月台告别，看着他远去。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樱花飞舞的季节，34岁的新子已经对生活不抱希望，眼前这个男人像梦一样出现溪流边的小筑，还是让她禁不住想到昔日重现的美感，心却冷了。没有互动的欢爱她像一个玩偶，一池滚滚温泉，正在冷却。第二天她送他上路，她要求和他一起死，他被吓得不轻。
男人倾诉一番昔日交欢的美妙于苦衷，她冷得像冰，在男人走向前路的时刻，她转身走到路边樱树下，割开动脉，头也不回的走向河谷。一次次目睹爱人远走，等不到任何一点可以厮守的希望，随着年纪上去，这种希望和绝忘记交织出恨意已经吞噬新子，温泉永远年轻，肉身却在苍老凋敝。
△《秋津温泉》剧照
日式殉情是一种非常讲究形式的终结自我存在的方法，安详大度地销毁被世俗、伦理盯牢的肉身，让纯粹的精神脱壳而出，不被原谅的爱情或者难以挽回的心，以自毁的形式获得单恋的解脱，让活着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他们时接受内心的审判煎熬，自己优越地获得永生和怀念。
《秋津温泉》是一部意义重大的片子，电影之外主演冈田茉莉子和导演吉田喜重喜结连理，田喜重喜和筱田正浩、大岛渚一样牵手演技出色的完美搭档，成就导演夫妻档又一传奇。《秋津温泉》之后不久，吉田喜重从松竹脱身，成立独立制片公司开始进行艰涩隐晦、前卫激进的新浪潮探索。
春风十里，不如你。
书影音，见真心，
花你十分钟时光倒流，读我一篇小文春风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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