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钱彰武先生
忆钱彰武先生
作者/王锦忠
“钱彰武如果健在的话，他应该有几岁了呢？”
“我属鼠他属牛，我今年86岁，他如健在的话应该是85岁吧。”
邻座两位老先生的一番对话，再一次勾起了我对书画老师钱彰武先生的深切怀念。发问的是文理学院的副教授钱茂竹先生，回话的则是绍兴著名“爨体” [cuàn]书法家沈长轩老先生。在文化研究会的第二次预备会上，沈先生将自己刚刚出版的书法手册赠送给了钱茂竹先生以求雅鉴。钱教授则在翻阅手册时下意识地记起了他的同姓已故书画名家钱彰武，信口一问。大概是书画本一家的缘故，作为“书界圣手”的沈老先生一定与同龄又同趣的钱先生熟知吧，果不其然。
两位老先生不经意间的交谈不防勾起了邻座一位后生对逝者的深深怀念，以至于后来近在咫尺的对话于我已充耳不闻。此时，我的思绪已再一次梦回与钱老师相处的那段难忘岁月……
一九八九年秋，我在一所乡村中学代课。由于兴趣的缘故，课余时间大都化在了临贴摹画上。长期以自学为主的我，渴求着名家的指点。后经亲戚引荐，终于找到了原香粉弄七号的主人——时任绍兴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的钱彰武先生。利用双休日时间，我经常从乡下坐中巴上城，在老师那里学习，聆听教诲。
先生家里并不宽畅，仅50平米左右。厅堂被一大张创作台所占，四周只剩下并不宽裕的过道。早先就有三、五个小学生在临贴，我只能算是一个插班生了。入门只分先后，不论长幼，故而他们都应是我的“师兄”了。“师兄们”的毛笔书法着实老到，令我汗颜；看上去都练的有些年头了。对我的临贴，大都不以为然。可当看到我的硬笔后，一个个都凑了过来，惊羡地说：“原来你的硬笔写得这么好啊！”
先生传授技艺并不收取费用，这使我心存感激。据引荐的那位亲戚说，先生烟瘾大爱抽“大重九”香烟。于是我便抽出一小部分工资，也曾给先生敬过烟（对于已参加工作的青年来说，敬烟是最平常不过的礼貌）。晚米是要扛去的，乡下人多的是粮米，也不是说去充那学费，每次中餐还要叨扰（蹭饭）先生的不是？临贴的要领在于笔划的转折处理，先生都作了细心的讲解与纠正；最见功力的要数“大”字的一捺，写得厚重如刀，方得精髓。我知道书法练习须从小抓起，看来我是不可能练到“师兄们”的境界了。年岁长了，精气神也难再敛聚，所以写出来的字也难免浮飘松散了。练着练着，不免有些泄气。于是找了个借口没有再去先生家了，也从此失去了先生对我的后续教诲。
许多年以后的一天，我偶然翻看晚报，赫然阅读到一只有关先生的报道：《俯首甘为孺子牛》。大意是：记彰武老人在漓渚农村开办书画培训班，免费辅导农村孩子学习书画的义举。
认识先生的人都知道，先生最擅长画牛。先生爱牛，不仅是因为自幼在金华农村长大，与牛为伍，更是因为崇敬牛的任劳任怨、甘为大众驱使的高风亮节。先生遂以牛为楷模，一生践行之。此次老而弥坚，献艺于民，正是先生一生“甘为孺子牛”的完美注解。
最让我愧疚的是我居然不知道先生的过世，我为当时因我对笔墨的“冷藏”而没有再去探望先生留下了终生之憾！
好在先生弟子众多，得意者不在少数。而我只是在之前做了一种姿态：一只脚跨进了先生的门，另一只脚仍留在门外，在犹豫间又把进去的那只抽了回来，终于没有在书画上有所成就。
在短暂的交往中，我遗憾于自己没有好好把握住机遇，没有好好聆听先生予我的教诲；好在先生有《牧牛图》一幅相赠，留作纪念。并亲题宋人诗一首，诗画意境相谐：
水满池塘草满波，山衡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手控信口吹。
以下题为：
宋人诗意画，锦忠仁弟清悦。岁次己巳年秋钱彰武作并题。
从题词看来，“甘为孺子牛”的先生竟以“仁兄”自据，谦恭至此，令人嘘唏。
思念所至，我常常会步入“同心楼”，选一处靠窗的位置，临街而坐。一边品尝同心楼的糕点，如蟹黄灌汤包、虾肉春卷、铁板牛柳面之类的；一边可以眼望着街对面的“荣禄春”，缅怀老师彰武先生。见到他那熟悉的题词，亲切如见到老师本人；尤其是那“荣”字上的两点，外翘着如先生的两条眉毛，苍劲有神！恍惚间眼前映现出一位雅致的老人：慈祥的面容上，星星点点地洒落着红的斑与黑的斑；步履蹒跚，花白的眉毛向外张扬着，显得风骨别具。他便是我的书画启蒙老师——钱彰武先生。
1人物简介
钱彰武，1923年出生于金华汤溪，早年毕业于金华师范，后长期定居绍兴。[1]善绘画，山水、花鸟、人物皆能，尤以画牛著称于世，亦善书法。其所作《鲁迅和闰土》得到时任中国美协主席李可染先生好评，并为美协收藏；《牧牛图》为泰国皇宫收藏；并有作品多次出展美、日、德、澳等国。1997年出版个人画册。生前曾任绍兴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2002年11月20日在绍兴病逝。
2艺术评论
清晏堂笔记一则
钱彰武，金华人，自称金星山人，长期侨居绍兴。“文革”后出名，成名作《鲁迅和闰土》赴京展出，受李可染赞扬，李说：“钱彰武的牛画的比我好”，名噪一时。此图浙泸报刊竟为刊登。《鲁迅和闰土》系大幅指墨画，写少年鲁迅与闰土坐牛背上。识者说：“画上的闰土怎么象钱先生自己？”钱答，就是我，我从小就在金星山上放牛。八十年代初我客居绍兴，经友人介绍相识钱，赠我其成名作黑白照一帧，背面加墨书留念，小字铁划银钩。
越人爱重钱画，以家拥钱画为荣，登门求画者若市。钱甚自负，称他的画来自生活，虽写意，本真实。性喜老酒，有酒必饮，饮必醉，醉则画乃妙。知钱者，携花雕求画，必有厚报。越人说钱彰武近酒，钱说：“我不行，还缺两样。”我居绍兴半年，临行向钱求画牧牛，蒙钱承诺，近年始获。画牧童骑牛横笛，上录《童民谣》，内有“从前小大放牛，如今翻身得解放”句，写意，笔墨酣畅，实钱氏佳作。转交者郑重告我：钱先生知道你懂，送你一张精品。我问为何题《民谣》，对方答：“钱先生好画，多题此句。”画从生活中来，这是见证。原作今存海宁老屋。
钱彰武晚年厌城市生活，避居绍兴乡野，依山筑屋，日夜画牛，立润格。四方闻其名者携重金来求。当地农民夸其：“牧牛专业户”。
作者：王锦忠，艺名乔轼，号风亭客、昼锦斋主，浙江绍兴人。自幼酷爱书画技艺，少学颜柳，习文徵明、米芾，随性不羁，长迷怀素而喜草书。1990年至1991年间，随“绍兴书画十老”之一的钱彰武先生学艺于绍兴香粉弄七号，1997年10月，获绍兴县文化艺术节书画展出奖；1998年1月，获三味书画院院士称号；1998年3月，书法作品入选纪念周恩来百年书画大赛精品集；1998年4月，书法作品被三味书画院作珍品收藏；2012年至2015年间，在城南新村自办少儿书法培训班；2014年11月，加入绍兴市越城区书法家协会。著有书法集《王锦忠行草书法》《昼锦斋古诗词辑录》，得意之作为五百字《水城赋》作并书。
「 诗与远方 边走边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