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遥远西北如何造“江南”?
没有多少人能有机会看到新疆的全貌,即使是世代居住在西域的原住民,也罕有号称走遍新疆每一个角落的人。
21个民航机场星罗棋布地点缀在这166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上,作为这个星球上距离海岸线最远的内陆地区,新疆经受住了上亿年的寂寞,这片疆域就像荒原之外孤独的守望者,它因守望而孤独,因孤独而狂野。
新疆地形图
一个”疆“字,形象地诠释了什么是”三山夹两盆“,弓字代表国境线,漫长而曲折。土字是国土、领土。三横代表三座东西走向,横贯新疆的山脉:北部的阿尔泰山,中部的天山,和南部的昆仑山。两个田字代表三座山脉之间的两大盆地:北边的准噶尔盆地和南边的塔里木盆地。
准噶尔盆地
在距今约5亿年前的古生代,今天的新疆地区只有塔里木和准噶尔两块台地,其余的新疆大地都还沉睡在古斯特提海洋的海底。直到距今约5千万年前的始新世时期,在印度洋板块和亚欧板块不断碰撞产生的抬升作用下,这片区域才开始从海底隆起,形成山地。
亚欧板块和印度洋板块的的碰撞抬升运动不仅造就了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也让曾经环绕塔里木和准噶尔台地的海洋消失殆尽,让土地深居内陆之中。
从新疆腹地到四方最近的海洋,其最近距离都在2500公里以上。更兼山体阻隔,无论是势力强劲的东南季风,还是缱绻而来的西风,都对这片土地鞭长莫及。山地的出现,曾让这片临海之地深锁于内陆之中。
但是山地的身躯也用它的血肉浇灌出了繁盛的文明果实。
伊犁哈萨克自治州首府伊宁市区,远处可见天山。
166万平方公里的疆域,在大自然亿万年地塑造下,作为大海的“弃儿”,这片土地衍生出了除开海洋以外的所有地形地貌特征,且相比于其他同等地貌,这里更显极致,中国六分之一的国土面积上,这里在上演着精彩纷呈的山河故事,而这其中,号称“塞外江南”的伊犁州不得不谓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赛里木湖
天山脚下,伊犁河畔,这片让数代人魂牵梦绕的辽阔疆土,到底因何而生?中国西北偏北的这片角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域?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大的魅力?
山的集结
中国西部盆岭构造地貌北至阿尔泰山,南至昆仑山和阿尔金山,东到贺兰山和六盘山一带。该区在比较稳定的古老地块和古生代褶皱带基底上,经过多次构造运动,形成大型内陆盆地和延绵上千千米的褶皱断块山地,组成西部地区以盆地和高山相间排列的盆岭构造地貌,如阿尔泰山和准噶尔盆地,天山及其山前低山丘陵等。
而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正好南起天山北麓,北至阿尔泰山南麓,并将大半部分准噶尔盆地囊括州内。4000多米的天山山脉和3000多米的阿尔泰山山脉以及延绵其间的众多褶皱断块山地,让伊犁这片土地因为起伏充满了妙曼的身姿。
从太空俯瞰,横亘在中央的天山,将新疆大致分成了两个部分,北疆与南疆。一南一北被天山分隔,看似很近,毕竟一山之隔,近的似乎可以一踮脚、一弯腰就可以牵手共舞,实则又很远,毕竟纵横其间的天山东西绵延约2500公里,是全球屈指可数的七大超级山系之一。
200万年来,南疆与北疆隔着天山默默对视了几多春秋,这是雄迈与坚韧的对视,是高远与深邃的对视,是铁马秋风与杏花春雨的对视,是石破天惊的伟烈与世俗生活常态的对视。
天山山脉
在中国人心目中,天山甚至不止是山,正所谓“明月出天山,苍莽云海间。”华夏神话、金庸武林,无不以“灵鹫宫”为神圣所在,它早已超越了自然界,成为中国人心目中的神山。
从古至今,生活在天山南北的人们就被天山塑造:他们一直在寻找通向彼此的道路,他们总想知道山那边的世界是什么。天山,就是他们的驱动力。天山南北是迥然不同又遥相呼应的风景。南北分隔,看似有着相近的位置和地形,但其实,北边的疆域却有着大不相同的景观。
干热与单调,大漠与胡杨,驼铃与古道,南疆的代名词,而这也正是许多人对新疆的第一印象。但,北疆则是迥然不同的,它湿冷、立体且丰富,冷峻的冰峰笼盖下,是宝石般的湖泊。换句话说,南疆的文化属于绿洲,固定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而北疆的文化则属于游牧,在四季的草原上纵情驰骋,寒冬时节,牧民赶着羊群,构成一幅童话般的景象。
哈萨克民族牧民迁徙
因为高山的阻隔,伊犁靠近内陆一侧湿润的水汽稀少,于是在准噶尔盆地诞生了中国第二大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沙漠中渐次可以瞥见神秘的魔鬼城。
古尔班通古特沙漠
因为高山的阻隔,在阿尔泰山西侧和天山西侧,西来的大西洋湿润水汽夹杂着英伦的旋律和法式的浪漫并裹挟着中欧的古老与神秘款款飘荡自此,当她与天山西侧还有阿尔泰山西侧相拥亲吻的时候,这里便诞生了河谷、森林、湖泊。
那拉提草原
那拉提草原,又名巩乃斯草原,瓦剌蒙古语意为“绿色谷地”,那拉提草原是世界四大草原之一的亚高山草甸植物区,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牧场。
哈巴河白桦林
哈巴河白桦林,位于新疆阿勒泰地区哈巴河县库勒拜乡境内,县城以西4千米,白桦林长约28公里,宽约1.5公里,是我国西北最大的天然生长的白桦林带, 湛蓝的天空交相辉映,俨然一幅欧洲风格的油画。
赛里木湖
赛里木湖,是新疆大西洋暖湿气流最后眷顾的地方,有“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的说法。
还是因为高山的阻隔,距今约200万年前的第四纪冰期,西来的水汽在高海拔的山脉上凝结成雪,幻化成冰,于是一座座冰雪高山绵延在伊犁周围,他们拔地而起,一个个顶着雪白的帽子耸立在此百万年,他们连成片发育成大小不等的冰川。
据统计,光是天山地区便有冰川9081条,冰川面积达9236平方公里。“激流出冰洞 ,冰川造大湖”,古冰川的运动于是造就了喀纳斯湖。
喀纳斯湖,远处可见阿尔泰山脉
喀纳斯风景区,位于新疆阿尔泰山中段,地处中国与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国接壤地带,景区面积10030平方公里。位于我国版图的最西北角,神的自留地、人间净土等是人们给她的代名词。
雪峰、盆地、沙漠、森林、草原、戈壁滩,山的存在塑造了北疆的丰富地貌,而与此同时,山地的出现,让这片土地变得起伏不一,这也为水脉的流动与汇聚造就了条件。
河的纠缠
强大的大西洋暖湿气流跨越数千公里,奔袭自此,加上高山冰雪融水和地下水,于是造就了众多迥异于南疆的水文地貌——河流纵横。
虽比不上内陆长江黄河水流滔滔,但即使是涓涓细水,却也将这片土地点缀出了众多的绿洲。
博格达峰脚下的冰川
天山与阿尔泰山等众多3000米以上的山峰,山顶积雪终年不化,于是形成冰川,成为北疆河流的固体水源。
从汉代的西域三十六国,到唐代的安西、北庭都护府,再到清代的伊犁将军,新疆地区的政治中心也从未离开过众多耸立的西域山脉所滋养出的河流身侧。
伊犁将军府
伊犁将军府是清代伊犁将军办公和住宿的营院。清代初期,伊犁为新疆的政治军事中心。大门单檐硬山布瓦顶建筑,面阔三间,进深二间,抬梁式木结构建筑。
春季冰雪消融,季节性的积雪融水此时成为北疆河流的供给主力军,在万物生长的季节,这里经常能够看到澎湃的径流。
水,源源不断的从幽幽山谷中蹦出,在阿尔泰山脚下的盆地汇聚成河,从喀纳斯河流到布尔津河,再流到额尔齐斯河,这条中国境内唯一自东向西流经的河流,它一路向西冲出国门,途径哈萨克斯坦的西部淡水湖斋桑泊,稍作休息,再一路向北流入鄂毕河,并最终汇入北冰洋。
额尔齐斯河,中国唯一一条汇入北冰洋的河流
而伊犁州的南面,天山以西,南北东三面的山脉手拉手,形成群山之结,一个朝向西方的喇叭口诞生了,它正好全方位承载了来自大西洋的暖湿气流,伊犁河谷诞生了,这里一改西部干旱面貌,成为亚洲大陆腹地有名的水草丰茂之地。
而伊犁河的河水一路滔滔西去,最终冲出国门注入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巴尔喀什湖。
伊犁河谷的喀拉峻草原。伊犁河是亚洲中部的一条内陆河 又是中国和哈萨克斯坦的国际河流
没有人能读懂一条河流,尽管她把一切都敞开在西部大地的阳光里。从玛纳斯河沿岸丰收在望的田野,到天山雪山环抱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山地与河流交织在一起,既给这里的农耕文明带来了挥动锄头、播撒希望的千里沃野,也为游牧文明带来了万马奔腾、驰骋千里的广袤草原。
喀纳斯的秋与马
这片神秘的土地,守护着古老,也接纳着新生。这里的山,是凝固的空间;这里的水,是流动的时间。
伊犁河、额尔齐斯河、玛纳斯河等数百条河流在北疆的土地上纵横交错,在雪山下孕育,在山谷间飞驰,在草原上汇聚并流向更远的远方,山汇聚河的力量,将这片地域打造成了“塞上江南”。
同时,他们也为生命的繁荣创造了条件。
万物生长
首先,便是植被。北疆湿冷的气候环境,孕育出了独特的植被。
“泰加”(taiga)原文为俄文,起初用来表示西伯利亚的处女林。作为一个专业技术名词,后来逐渐泛指北部山区的森林,特别是云杉和冷杉一类的针叶林。喀纳斯河谷是我国最为典型的泰加林分布区,它也是西伯利亚植物物种在第四纪冰后期,北方植物沿山向南延伸的极限位置。
喀纳斯的泰加林
泰加林以西伯利亚云杉、西伯利亚红松、西伯利亚冷杉和西伯利亚落叶松等针叶树为主要树种,其中前三者在我国仅分布于阿尔泰山,已被列为国家Ⅲ级重点保护濒危物种。泰加林是喀纳斯自然保护区维持生态完整性、保护环境稳定的主导因素,由于它的存在,区内繁多的动植物才得以生生不息地世代延续。
泰加林,以西伯利亚云杉、冷杉、红松为主
南疆有胡杨,北疆有白桦。
白桦林喜光,耐严寒,多生长在北方较寒冷的城市。在新疆,也只有伊犁治下的阿勒泰地区才有。白桦树是有灵性的,含情脉脉,孤独而忧伤,纯情又坚韧。林中偶有一群安静吃草的牛羊,加上缓缓流过的几条小溪,为白桦林平添了几分动感。
哈巴河白桦林
近处是食草的羊,远处为哈巴河白桦林,位于新疆阿勒泰地区哈巴河县库勒拜乡境内,该白桦林长约28公里,宽约1.5公里,是我国西北最大的天然生长的白桦林带。
这里一年四季游人不绝,春夏两季林中绿草如茵,野花点缀,蜂飞蝶舞,秋风送爽,桦叶染黄泛红,林中铺赤黄色的落叶,与银白的树干,湛蓝的天空交相辉映,俨然一幅欧洲风格的油画。
除了众多种类的树木,在伊犁河谷也长满了许多果林,包括野苹果林、野核桃林、野李林等。
新源杏花沟
山生林,水生草。伊犁的草原也是一绝。
那拉提草原又名巩乃斯草原,瓦剌蒙古语意为“绿色谷地”,哈萨克语意为“白阳坡”,位于那拉提山北坡,是发育在第三纪古洪积层上的中山地草原。那拉提草原是世界四大草原之一的亚高山草甸植物区,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牧场。
中生杂草与禾草构成植株高达50-60厘米,覆盖度可达75-90%。这里还生长着茂盛的细茎鸢尾群系山地草甸。其它伴生种类主要有糙苏、假龙胆、苔草、冰草、羊茅、草莓和百里香等。自古以来,那拉提草原就有“哈萨克族的摇篮”之美誉。
那拉提草原-空中花园
山与水滋养了林与草,于是这里水草丰茂,游牧民族游荡自此,便纷纷打下桩,扎下根,一座座小木屋像初生的蘑菇一样渐次冒头,它们连成片,便组成了村落。
禾木村
禾木,位于新疆北部布尔津县境内,靠近蒙古、俄罗斯边境,是喀纳斯民族乡的乡政府所在地。
白哈巴村
白哈巴村,被称为西北第一村和西北第一哨,位于新疆阿勒泰地区哈巴河县铁热克提乡境内,位于中国与哈萨克斯坦接壤的边境线上,距哈萨克斯坦东锡勒克仅1.5公里,有国防公路相通。《中国地理》把白哈巴村评为中国最美的八个小镇之一。
天山上奇珍异品很多,我们知道水獭是生活在水滨和水里的,而天山上却生长着旱獭。在牧场边缘的山脚下,随处都可见一个个洞穴,这就是旱獭居住的地方。从九、十月大雪封山,到第二年四、五月冰消雪化,旱獭要整整在它们的洞穴里冬眠半年。
只有到了夏至后,发青的酥油草才把它们养得肥肫肫,圆滚滚。
天山旱獭
天山旱獭,看见它那粗壮的前肢了吗?阿勒泰旱獭又叫灰旱獭,主要分布中国新疆,是新疆天山山地的优势鼠种。
从西向东,从山上至山下,比南疆更多的水,让北疆的景观与生命与众不同。
喀纳斯
游荡在天高地远、苍茫辽阔的高原,处在被连绵高耸的雪山围裹的广阔谷地中,很容易就产生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山地与河流予之新疆的改变仍在继续,虽然今天的伊犁依旧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但是这并不妨碍人类对她的无尽向往。
山峦叠嶂,河水悠悠,万物野蛮生长的西部这片领地,是神的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