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耻——和平是金钱买不来的

宣和五年（1123）五月，徽宗皇帝以收复燕京及周围六州的成功，在京师举行了盛大的欢庆活动，同时告慰太庙，为臣下加官晋爵。在天子与大臣们看来，不管使用的方式如何，祖宗以来一百六十多年不能收复的失地毕竟是在自己手中重归的，因此，这一空前功业足以向天下炫耀，也足以慰藉九泉之下的先帝们。此时，更大的危险已逼近大宋，明眼人一看便知。不过，在一派喜庆的气氛之下，当政者不愿意也不敢正视威胁的存在，心存侥幸，以为仍能够通过议和的手段化解一切边患，包括新兴的女真人的欲望。遗憾的是，这一次宋朝君臣却都低估了昔日盟友的野心。

当年六月，重新举起反金旗帜的原辽国武将张觉，在宋廷暗中招抚下以平州（治所在今河北卢龙）归降。不久，在金国的恫吓下，主持燕山府（即辽之燕京）的朝臣王安中只得奏请天子缢杀张觉，然后将其首级献给女真人。这一草率的举止不仅使郭药师等大批降将为之心寒，而且终于为金军南攻提供了口实。

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宋朝君臣陶醉于虚假的太平盛世之中，还举行了隆重的科举考试，录取进士三百零五人，又与金国互相庆贺元旦佳节。当然，官僚之间互相倾轧、尔虞我诈之类的事也少不了，宰相王黼先是主持大政，随后被迫致仕下台，白时中和李邦彦继任首相、次相之位，而权宦童贯则是先赋闲，后又重新掌管枢密院，至于蔡京与蔡攸父子、宦官谭稹之流一批投机者也是几起几伏。当权贵们正热衷于争权夺利之际，来自北方的狼烟已然升腾而起。

宣和七年（1125年）十一月，经过充分准备的女真大军兵分两路南下，粘罕统率西路军从大同府（治所在今山西大同）南攻太原，斡离不带领的东路军进攻燕山府。战火一旦燃起，宋朝脆弱的边防便陷于支离破碎的境地。当时，除了太原守军凭借有利的地形和坚固的城垣挡住对方西路军的攻势外，整个河北地区的防线如同朽木般遭到摧毁，敌军东路军如入无人之境。值得一提的是，当金军兵临燕山城下时，守将郭药师等原辽国武将立即投降。前方失利的战报传入开封后，朝廷顿时一片混乱，徽宗皇帝完全失去了抵抗的信心。他一面下诏取消诸如“花石纲”之类不得人心的弊政，一面匆忙传位给太子赵桓，然后在保留“教主道君太上皇帝”的名义下，率领蔡攸、童贯及高俅等一小批亲信于同年岁末逃出大难临头的京师，避祸于江南的京口（今江苏镇江）。

正是在一派“泰山压城城欲摧”的局势之下，二十五岁的赵桓登上了帝位，他就是日后被定为“钦宗”庙号的宋朝第九代皇帝。自小生长于深宫中的新天子，深受父皇倡导的享乐之风的熏染，既无丝毫统御天下的经验，更没有临危不惧的胆魄，眼见太上皇将一副烂摊子扔给自己，他也打算赴襄阳（今湖北襄阳）一带避难。面对如此危险的政局，新任兵部侍郎兼京城留守李纲继承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光荣传统，他效法昔日寇准不屈抗敌的举动，坚决反对天子南巡。在一次早朝会上，李纲故意对大臣们说：皇上已决定亲征，“敢有异议者斩”。这样才止住了群臣弃城的议论。在随后的几天里，李纲在开封军民的支持下，进行了城防总动员，同时征调各地军队“勤王”。

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八日，金东路军抵达开封城郊，开始与守城者发生激战。当城头的战火不断映红皇宫上空时，钦宗与宰臣李邦彦、张邦昌等人万分恐惧，对武力抗敌毫无信心，于是又打算通过议和的办法解决困境，即使每年增加岁币三五百万两白银，再另外一次送给对方同样数额的犒军费，也在所不惜。然而，斡离不提出的条件却高得惊人，不仅如此，还要割地，令亲王、宰相做人质等。就在这时，种师道等将领率领的二十余万西北军赶来增援。说起来，斡离不指挥的女真军兵不过六万余人，而开封城内外的宋朝正规军超过二十万，加上武装的民兵，其总数远远超过对方。然而遗憾的是，这支庞大的军队，在精神上蒙受了百余年的摧残和凌辱，并不具备打硬仗的能力。二月初，城外的一部分援军对金军发起了夜袭，结果一败涂地，主将姚平仲竟弃军逃跑。为了推卸责任，钦宗君臣解除了李纲的职务。不料，此事激起了城内军民的愤怒，几乎激起民变，天子不得不又恢复了李纲的官位。

二月十日，斡离不眼看暂时难以攻克开封，又担心孤军难以持久，遂在扣留人质、取得议和条款的情况下退军。金军北撤后，朝廷虽对民怨极大的“六贼”予以惩处，并陆续下诏援救河东及河北前线，但就整体而言，却未能采取有效的防御措施。而如李纲这样的主战大臣因曾有挟迫天子的嫌疑，先被派往北方，不久又被贬往南方。种师道等大将也继续受到猜疑、排挤，无所作为。同年四月初，徽宗返回京师，似乎又可以恢复昔日的生活了。

但是，金东路军的回撤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当年八月间，斡离不二度带兵南下，而围攻太原的金西路军从未停止过战斗。九月初，粘罕指挥的金军终于攻陷被围八个多月的太原，随之迅速南下。面对两路敌军的凶猛进攻，朝廷实在是无力应付，只得不断派出使臣向对方乞和，表示愿意满足一切要求。然而，此时议和在女真统帅看来，不过是一种诱饵，一方面可以借此麻痹开封的宋朝君臣，一方面仍马不停蹄南下。

十一月下旬，金东路军先打到开封城下，不久，西路军也赶来会师。面对强敌的围攻，当政者抱残守缺，继续沿用以文御武的手段，以不懂军事的文臣负责城防，从而严重地延误了战事。如面对金军日夜运土木填塞护城河的紧急情况，开封城南壁总指挥李擢竟置若罔闻，“日与僚佐饮酒烹茶，或弹琴燕笑，或日醒醉”。当宋钦宗登城发现后，虽将李擢贬官，但为时已晚。在一派风声鹤唳的气氛下，城内君臣一筹莫展，以至于还发生了一件荒唐可笑的事情。

有人向朝廷推荐了一名叫郭京的人，称此人法术高超，可以召唤“神兵”退敌。于是，负责城防的大臣请郭京登城作法。郭京登上城楼后，竟下令城头守军退下，然后大开宣化门，以便使出“六甲法”败敌。这一“神奇”的法术自然不会应验，金军倒乘机登上城垣，于是，“众皆披靡”。至此，钦宗皇帝只能对议和存有一线希望，他甚至不惜甘冒风险亲自赴敌营谈判，以表示诚意。与此同时，朝廷下令全面停止抵抗。就这样，庞大而文弱的大宋在强悍、武勇的女真军人面前屈服了。

翌年，也就是靖康二年（1127年）的年初，钦宗第二次来到金军大营。这一次，粘罕将宋家皇帝扣下，然后责令城内官吏搜集巨额金银、绢帛等物资，以赎回天子。女真人索要的物品有：一千万匹绢、一百万锭黄金和一千万锭白银。如此庞大的数额，当然不可能在短期内筹集足额。于是，在当年二月六日，金军大帅以占领军的名义废黜徽宗和钦宗二帝。不久，征服者扶立张邦昌为伪楚皇帝，以暂时替自己照料中原的土地和百姓。随之，金军主帅宣告南征任务结束，同时裹挟包括徽宗、钦宗二帝在内的大批俘虏和无数的资财北归。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难”。

【摘自：《武士的悲哀：崇文抑武与北宋兴亡》陈峰/著 重庆出版社&华章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