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岁患癌,97岁丧妻,曾被骂千古罪人,如今100岁被人膜拜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最近,《牡丹亭》的这段名句,被翻译成了英语,编进了很多外国高校的教材里。

欣喜之余,也不由发问:是谁将这句动人的诗词,带进了西方的世界呢?

其实,这都要归功于我国的一位翻译界泰斗。

他是钱钟书的学生,也是俞敏洪的恩师,还是“中国诺贝尔奖第一人”杨振宁的大学同班同学。

除此之外,他是全亚洲第一位获得国际翻译界的最高奖——“北极光”翻译奖的人。

董卿曾评价他:

“因为他,我们遇见了包法利夫人,遇见了李尔王;也因为他,西方世界遇见了李白、杜甫,遇见了崔莺莺、杜丽娘。”

这位翻译大师,就是许渊冲。

今天,是许渊冲的100岁寿诞。

这位被誉为“伟大中国传统文化样本”的老人,历经大半生风雨,心态却依旧年轻。

他始终钟情于中、英、法三语构筑的文学世界,并立志把这份热爱,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极致美学家

许渊冲曾说过:

“我的翻译是为世界创造美,我为什么活到这么久呢?我每天都在为世界创造美。”

在不断追寻“美”的过程中,许渊冲有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痴气与认真。

许渊冲的翻译有多美呢?

举个例子。

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怎么翻译?

普通人的译文大概都是:床前的月光,好像地上的霜。

而许渊冲偏不走寻常路,他翻译成:月光如水,我沉浸在乡愁中。(Before my bed pool of light,bowing 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为什么要这样翻译呢?

因为在西方,望月没有“思乡”的意思,如果直译过去,外国人丝毫不能品出其中的韵味和情感。

而如果把乡愁比作水,把月光也比做水,那么悠长的乡思就融入了溶溶月色之中,古诗的唯美意境,也就传达出来了。

“你不能只翻字啊”,许渊冲深谙翻译的妙处。

不过,因为独特的翻译风格,许渊冲也遭受过不少非议。

有人批评他文法太没规矩,有人说他是自得其乐的“文坛遗少”,更有人骂他是“提倡乱译的千古罪人”。

1992年,因为与主张直译的王佐良产生分歧,许渊冲还写了好几篇文章和他辩论。

王佐良讽刺许渊冲是华而不实的“鸳鸯蝴蝶派”,许渊冲则反驳王佐良是治标不治本的“外科派”。

争到最后,王佐良参编的《中国翻译》直接把许渊冲拉进了黑名单。

但,即使被主流所排斥,许渊冲却从未改变自己的观点。

他始终把“音美、形美、意美”作为翻译的最高标准,其次才是逐字逐句,追求准确。

本着这样的原则,他翻译出了很多经典作品:

比如把《红与黑》最后一句“她死了”翻译成“魂归离恨天”;

以及那句让无数人称赞的、老子“道可道,非常道”的译文:

“道理是可以知道的,但不一定是你所知道的道理。”

提笔寥寥,却让简短的文字有了无限的深意。

许渊冲曾说过:

“我认为这人生最大的乐趣,是创造美,发现美。同样一句话,我翻得比人家好,或者比自己更好,这就是一种乐趣。这个乐趣很大,别人夺不走的!”

直到现在,许渊冲还保留着一天翻译1000字的习惯。有时灵光乍现,想出一个好词,能高兴一整天。

许渊冲的夫人照君曾评价丈夫,他很少有追求这个年代人追求的东西,灵魂纯真,热爱美好,可以抵抗生活当中的不正常的现象。

或许也正是这一点求真求美的痴气,成就了许渊冲文字中的灵气,任凭俗世规矩方圆,他永远藏在那片未被同化的天真里,翻译出来的作品,也永远动人。

性情中人

许渊冲不仅爱对文字较真,在人情世故上,也是常人少有的天真劲。

因为嗓子亮、说话直,他还得了个“许大炮”的诨名。

然而,这样的个性也让许渊冲遭了不少罪。

尤其上世纪50年代,因为传播洋文化,许渊冲经常被捉起来教育。

每逢这些时候,他轻则被停职,重则被软禁,妥妥“运动健将”无疑。

1966年,许渊冲又因为外语翻译老师的身份,被揪了出来。

在大家的骂骂咧咧声中,他被推搡到了台子上,头顶戴着高帽,脖子挂着罪状牌,被烈日晒得几乎虚脱。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许渊冲开始背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沉浸在诗词中的冰雪世界,他感觉烈日也没那么难熬了。

可别人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见他嘴里嘀嘀咕咕,便给他扣上了个“不认真反省”的罪名,直抽了他100鞭子。

回家后,许渊冲脑袋涨、全身疼,难受得都坐不下来。

夫人照君只能拿出救生圈,吹大了给他垫身子。一边垫还一边问:

“以后还译不译?”

许渊冲不假思索地回答:“译啊,我不止译书,连传抄的都翻译了呢!”

“挨打了还继续译呀?”

“唉呀,闲着更难受。”

于是在10年间,许渊冲用英、法格律体的形式,翻译完了当时市面上所有可供翻译的诗词。

许渊冲的同学何兆武曾说:

“他嗓门大、很活跃、闲不住,个人理想与国家理想一致。”

其实年轻的时候,许渊冲的个性就和现在一样直率。

曾经在飞虎队的抗日援华招待会上,译员们因为不知道怎么翻译“三民主义”,陷入冷场,只有许渊冲大胆站出来,用洪亮的“of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赢得了满堂彩。

或许有的人觉得许渊冲高调,有的人觉得他自负,但谁又能否认,他所表达的真实呢?

青衫落拓性难泯,困境求索志不移。

哪怕再不合时宜,看似不羁的表面下,那一颗纯善求真的赤子之心,从未改变。

“乐天派”

年轻时,许渊冲曾经倾慕过学校里的一名女同学。

为了得到她的芳心,许渊冲还翻译了人生中的第一首情诗。

然而,这名女同学当时不仅有了男朋友,而且也将在不久定居台湾了,许渊冲的初恋,也因此无疾而终。

不过,虽然追求失败了,但许渊冲却并没有消沉。

他说:

“有时候失败有失败的美,这个事情我并没有成功,但是我回想当年还是很美的。”

从自己的经历中发掘美和浪漫,是许渊冲的人生态度里,不变的信条。

2007年的时候,许渊冲被诊断出了直肠癌,被断言活不过7年。

为了治病,他切了部分肠子,在身上装了肠造口,一天要上好几次厕所,非常麻烦。

不过许渊冲却看得很开,他坚持运动和翻译,该吃吃,该睡睡。

直到2014年,医生给的“7年大限”到了,许渊冲的身体还硬朗的很。

他不仅能一个健步跨上自行车,把脚踏板蹬得溜溜响,而且保持着2个月一本的速度,翻译《莎士比亚全集》。

甚至在这一年,他拿下了世界文学翻译领域的最高奖———“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

上《朗读者》的时候,许渊冲还十分得意地对台下的观众说:

“看见没?生命是可以自己掌控的!”

直到2017年的中秋,许渊冲骑自行车不小心摔断了腿,骑车的爱好,才因此作罢。

当时他半躺着瘫在病床上,脸上却嘿嘿笑说:

“那条路在月光下很美,我只顾着看景,忘记看路啦。诶,这么一说,这一跤,还摔得蛮美的。”

近80年的时间过去了,他的内心,还是从前那个诗意又豁达的少年。

然而,人至暮年,又怎么能不经历人生中的那些苍凉时刻呢?

2018年,许渊冲的爱妻照君去世,许渊冲相思成疾,常深夜爬起来翻看相册,念着照君的名字,伤心得掉下泪来。

昔日的老友也一个个离世,只剩下许渊冲,守着回忆,孤零零地留在人世间。

幸而还有翻译,能成为他精神的慰藉。

独居的日子里,他读《莎士比亚全集》,也读楚辞、唐诗、宋词,并用唯美而感性的语言,搭建起中西交流的桥梁。

那些在现实世界里失落的情感,也被他一点点在文学世界里找了回来。

许渊冲曾说:

“只要我沉浸在翻译的世界里,我就垮不下来。”

如今已至期颐之年,他也越来越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

每天早上九点起床,翻译、看书、把成果录入电脑,一直工作到凌晨三四点,才会上床休息。

他努力延长自己的白天,只为争取更多的时间,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思想的火花。

许渊冲最敬仰的文学泰斗莎士比亚曾说过:

“越向前走,越有光明的前途。”

在许渊冲的心里,把有限的生命里创造出无限的美,既是毕生的坚守,也是自己生命力的源头。

许渊冲常自诩:“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

话是大实话,全世界能同时把中、英、法三语互译成诗,而且出版了120多本书的人,的确只有他一个。

但很多人却看许渊冲不顺眼,觉得他狂妄自大,没有一点文化人该有的谦卑。

可他却说:

“我正常嘛,是你们太不狂了。我们中国人,就应该自信,就应该有点狂的精神。”

“冲”言“冲”语,依旧与世格格不入,却也坦坦荡荡得可爱。

100年的时光,带着无数坎坷或悲伤的经历,从他的身上呼啸而过,却从未带走这位世纪老人心里,半点固执的率真。

或许就像他曾经说过的:

“我过去喜欢一个人走我的路,现在也喜欢一个人走我的路,将来还要一个人走自己的路。”

对他来说,只要内心始终装着真善美,即使一个人又有何妨?

对自己的信仰全力以赴的人,终将满载而归。

祝许渊冲先生,100岁生日快乐!

本文作者 | 竹西

责任编辑 | 淡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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