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爱你在心口难开
爱你在心口难开
唐 旭||江苏
急，躁，不管是打进打出，屏幕上仅仅显示拨通的页面，既不响铃，也无法接通。我在一中学辅导班上课，须随时和家长沟通，得赶快去修。
市区百脑汇手机维修，是出了名的，就到那里修。
下到负一楼，里面好大的空间，摆满了修售手机的柜台。我朝里走，一个师傅早就笑脸相迎，我说了机子情况，他也没多问，拆机，抠出机肚里一块部件，用一根电线连上机子和万用电表，那表上的针子来回晃动了几下，停住。他说是机子里的一个部件坏了，这个部件都不修，都是换新的。我问为什么，他说这个部件整个行业都没法修，一律换。你问问修汽车的，不少部件也都是换新的，不是什么都能修的，请你相信我好了。他朝我微微一笑，说北边有个手机零件批发部，老板跟我是朋友，我给你拿一个质量好的按普通价。我问多少钱，他说80元，最低了，都卖120呢，老板是我朋友，不然这个价不可能拿到的，放心，就当我是你朋友。他又朝我满是真挚的一笑。到这个份上，我倒真的不好再问什么了，再加上急要机子用，便干脆痛快地说，好的好的，朋友会真心帮忙的，就把你做主吧！
他拿着拆开的机子去批发部了，叫我等他一下。
约5分钟他就回到了柜台，笑眯眯地望着我说，你打看看，很灵光呢！嗬，机子装好了！我打出又叫人打进，绝了！通了！这80元值！何况还给我省了40元。我满怀感激地付了维修费，并笑说以后你就是我的特约维修师，祝你生意兴旺！
可是不几天我就后悔了。
机构新招来一个初二学生，经理要我一对一辅导他，并告诉我基本情况：语文考试及格左右，脾气犟，常和父亲顶牛，普通家庭，母亲在商场卖百货，父亲在百脑汇修手机。
“父亲在百脑汇修手机”？哎呀！我要是再忍几天修多好啊！不去找任何一个师傅，专请这个学生的父亲帮我修。不是想利用这层关系免掉维修费，而是维修费全额照付，但是却图了个放心——因为我听说维修行业水很深，而这层关系不是一般关系，总会叫我放宽心。当然我绝不是怀疑给我修的那位师傅，那位师傅很本分，充满善意，我也很放心。
几次一对一辅导后得知，这个学生的父亲，正是上次百脑汇给我修手机的那位师傅，真是巧合得好啊！
这学生说，老师，我叫我爸把钱给我带给你。我说，不行，那是你爸应得的合理报酬，不管请那个师傅修，这维修费绝对都是要给的，要讲公平嘛！学生说，老师，那以后你家的手机坏了，你就送我爸修，他技术没说的，可就是不少地方我很气他！
他气他父亲，我从他的一篇作文里知道得比较具体些。他对他父亲看法很偏激，逆反期嘛，为了他的健康成长，我觉得有事做了。
……
不料几个月后，我这手机无端地老毛病又犯了！
我气得发晕，这个师傅！他当时不是说给我拿一个质量好的吗？
去找他，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可是他柜在人不在，我只好再找别的师傅。
那个黄T恤的师傅拿起一根缝衣针样的铁丝，伸到我手机一侧的一个小孔里，动了动，说，你再打看看。我打了，嘿！通了！通了！
我问多少钱，他说不收钱，不要。
不要钱？怪了！该收的，为何不要呢？
师傅说，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你就先用这个方法试一下，很管用，这不算是病，如果不灵再来修。我说，太感谢你了，你维修费多少总要收点啊。还是不收，我有点急了，说几个月前，我在那边一个柜台修，也是这个毛病，那个师傅收我80呢！听我这一说，这师傅和他右手的一个师傅几乎同时侧脸对视，同时掠过一丝不可捉摸、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明白了。
他柜在人不在，露馅撤了？
他居然是我这个学生的父亲！
我决定好好利用辅导这个学生的机会，点破他：你父亲的那点毛病已无足轻重，这个毛病才是叫人害怕的毛病！才值得你气！ 也正好出出我的窝囊气！
某周六下午15到17点，辅导他作文，机会来了！
——作文里你气你父亲大男子主义思想严重，不肯做家务，这毛病不算严重！你知道吗？你父亲给顾客修手机，他竟然……竟然一边吃着饭还一边修手机啊，一顿饭草草三两口扒拉完了；再说你父亲吃的是什么盒饭？应该是全无锡价钱最低的盒饭，没一块鱼、肉、蛋，只是几根蘑菇几块萝卜加个青菜叶！为了帮你挖掘你父亲身上宝贵的闪光点，我两次到百脑汇猫在你父亲不远处观察，你知道吗？鱼呀肉呀蛋呀难道你父亲就不想吃吗？跟它们有仇吗？可是你父亲为什么不吃？你说！
你不说，我说了，你父亲舍不得呀！你好好想想，还不是心里装着你们母子吗？他要给家人带来幸福，都不肯增加营养啊！这叫家庭责任感，你懂吗？
——你还气你父亲成天啰里啰嗦叫你学习、学习，考不好就朝你发火，我告诉你，这也算不上是毛病！你知道吗？你父亲给顾客修手机，他竟然……竟然想到什么吗？他想到的是，怎样通过热诚的服务，熟练的技术，赢得顾客的信任，赢得更多的回头客。回头客多，生意就旺，生意旺，就会挣更多的钱，挣更多的钱干什么？请你回答，你不回答，我回答了，挣更多的钱，就会有条件让你高中读市区有名的“三桥一外”，就会让你的人生赢在起跑线上！你懂吗，懂吗？
再说你父亲十几年了成天坐着埋头修机，你知道这会得颈椎病腰病吗？你父亲把自己的健康当回事吗？和你妈妈婚后多少年含辛茹苦，省吃俭用，图个啥？指望他儿子能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望眼欲穿他的儿子将来能“晴空一鹤排云上”“直挂云帆济沧海”呢！可是你，对你父亲的良苦用心拳拳之心视而不见，麻木不仁，反而抓住他的鸡毛蒜皮来兴师问罪，请问，这就是一个儿子对他多年劳苦的父亲的感恩吗？回报吗？是谁给了他这个权力？谁给的？你回答！
……
他低下了头，默然。
我心疼，隐隐地。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唐旭，文学爱好者，在省市级报刊及文学公众号上发表文学作品五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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