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仲昌 | 灿烂的晚霞
花洲文学
灿烂的晚霞(中)
文|胡仲昌
(五)
月亮地里坐,山村里的夜晚有些清凉,山风吹在身上,让人感到了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张老太太说:“进屋吧。”到这时,大家上床前做些准备,躺下后,小纵以为大家要睡了,真没有想到赵老太太仍然没有要睡的意思,她把打年轻时的一些旧事喜欢搬出来说,为了节约用电,大家黑灯瞎火地说了起来,小纵更是没了睡意,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过世早,她是为了生产队上的事把自己的命葬送掉的,小纵说:“我妈那样性格,是好心吧,自己的东西不要紧,先管起生产队的东西。”
那是1968年夏天,天突然变了起来,又是打雷,又是暴雨,所有人都抢自己晒的东西,小纵妈一个人在保管室进进出出来回折腾着,当她收好几担高粱米后,从保管室出来,恰在这时,一股龙卷风伴有一声炸雷把保管室掀倒了,房顶上一根木梁压在了小纵妈的身上,等大家来抢救,小纵妈已经断了气。现在40岁以下的年轻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过去的生产队里的情形,生产小队这一说法也在人们心目中慢慢淡去,甚至根本就没有了那一概念,偶尔有人说起过去生产队里的事,像是听人家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小纵说:俺妈是够可怜的,也有人说,那是何苦。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也确实是没有谁说起那事,毕竟是那个时代的事情。
“你妈那事我最清楚,”赵老太太说,“那天全队妇女都在打麦场上干活。突然从西南角出现一片黑云,暴风雨接踵而来,所有的人都跑回去抢自己晒的东西,唯独你妈先抢生产队上的东西,真是不巧,生产队的保管室被一阵龙卷风刮倒。你妈平时上工就比别人积极,总是走在别人前面。说是可怜吧,为她追悼会也没开上一个,当时生产队长、指导员连个屁都不敢放,后来就补助你妈8块钱安葬费算了了事。”赵老太太说着把被子往胸口上拉了一下。
“现在说起这事,我也只是说起那时候人都可怜,”小纵说,“像你赵老太太这么年纪大的人,都吃过很多的苦,还一直穷的饿着肚子的日子没少过,衣服是补了又补,那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总共加起来就是9年,其实又何止9年,一直到了没法穿上身了,还舍不得扔掉,说要给小孩做尿布,人们穿的裤子常常屁股上和膝盖处一边补一大块,布的颜色与裤子上的也不一样,扎眼得很。现在想起来,当年屁股上补得两块布,就象现在大卡车前面的两个大灯瞪着人。”
你一句我一言在一直闲聊,到半夜大家感觉累了才睡下。
(六)
小纵在这个屋里是最小的一位,她这样年龄的人,还可以在家里做点事。尽管儿孙们不在身边,自己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不需要到胡元山办的这个家里和老太太、老头子们一起过。但她的情况又有点不同,老伴跟儿子做事去了,儿子在福建省石狮市开了一家印染厂,把老伴叫去看大门,按现在的时髦的话说,给自己的儿子打工。如今,老子给自己儿子、女儿打工的恐怕也不止小纵的老伴,像前院的狗蛋他老子,后院的五根老岳父,都是给自己下人打工。小纵本来可以跟儿子带小孙子,但是儿媳妇是外地城里人,也学了外地城里生活的样子。另外,还有相当的学历,做什么事都很讲究,你必须按照她的想象去做。小纵去南方带了一个月的孙子,在她儿媳妇的眼里,深深感到农村的老太太带孩子有些不称“职”,知识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孩子咿呀学语,但说的全是家乡的老土话,这怎么能行。又比如给孩子喂吃,食物烫不烫,凉不凉,先放在自己嘴里试一下,然后再送到孩子嘴里,这就更不行了,连最起码的卫生常识都不懂,也许是没有养成好的卫生习惯,也就不那么讲究。这样一来,小纵感到自己也确实不称“职”,无法适应,自己总感觉到横不是,竖不是,也不像过去自己带孩子,上工还来不及,大多数孩子吃也没能吃饱,同样就把孩子带大了。小纵只好回到老家,儿媳妇宁可出钱请保姆带孩子。
小纵从福建省石狮市回来,觉得很孤单,关键是还患有头痛头昏的毛病,到县中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高血压引起的轻微脑血栓,嘱咐她说,一个人在家里有些危险。小纵来到胡元山的家,对他说:“俺叔,你能不能收留我和老太太们在一起生活,医生说我患有高血压引起的脑血栓的毛病,一旦出了危险,那就会像西湖村的那老头,死到家里人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来吧,一个人在家也不是个事。”胡元山又说,“跟老太太在一起,说说话有伴的,收了那边的老人,你也不是一样吗?”
(七)
如今,老太太们过得挺好的,老头子们也过得非常开心。夏天的晚上,都在门口土场上纳凉,大家拿着芭叶扇,一边慢慢摇,一边看月亮,聊聊天,城里人把这看月亮说是赏月。乡下人简单些,称作看月亮。冬天来了又是一番情景,虽然还不是很冷的天,屋里早已烧起来炭火,大家把手伸的离火头近些,烤的也挺暖和。胡元山什么都想好了,还没到冷天,却把木炭买好了,闲时办的急时用,老年人大多数是怕冷的。现在老年人吃饭,过的是集体用餐,有两位四、五十岁的妇人专门做饭,每天是荤素搭配,老太太和老头子们张嘴吃就行了,衣服脏了自己能洗就自己去洗,洗不动的老人还有别人帮助他去洗。总之,让你过得舒坦,让你过得快活,胡元山想的就是这些。
胡元山为他们这些老年人也很操心。一个大家庭的人聚在这里在一起吃饭,生活来源的确是件大事,当然当地政府每年拨点,当地企业赞助些,每个人拿出一点,来作为伙食费。现在已过去一年,每个人才交出1200元,仅靠着这点钱是无法够支出生活费的。胡元山把自己的退休金拿出一部分,购买房间里的设施和床上的床单、被褥,上面有关部门说是一件新鲜的事儿,表示支持,给了5000块钱。老太太们床上用品都是一样花被子,老头子们穿的衣服也是一样的,一看就知道是上面发的,胡元山说:“是我自己拿出的退休金,统一制作的。”
胡元山这人愿意操劳,他愿意把挂在墙上的葫芦筒,拿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有老伴,不属于空巢那一类老人,但他愿意为老人们做点事。儿孙们都忙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庭,老人全靠儿女们也不可能,这就会出现有时候顾不上照料老人也是有的。作儿女的,家里有人照料老人,一旦有个头痛脑热或三长两短也不必担心,自己在外面安心做事,谁不说胡元山做了一件大好事?
儿孙们在外面回来,呆上十天半月。在大家庭里吃饭也是可以的,不愿意就自己起伙食,随你的便。在这里吃饭,愿意交点钱就更好,交钱也是你自己在这儿吃饭,不交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一年在这儿只住十天半月的,把你当做这儿的客人看待。从外面回来的人大多数都这样认为,跟自己的长辈们在一起过年在一起吃好,自己来家临时起伙食也挺麻烦的,长久没用的锅上面早已生了厚厚的铁锈,看上去就不好弄。
(八)
如今,孩子们都跟父母进了城,做父母的想的是自己的孩子将来会有出路,再不能同自己一样,由于过去的种种原因没能读多少书。可现在的孩子再也不能像做父母的那一代人,更不能像祖父母或外祖父母那辈人。看来现在不读书是不行了。
庄里有的老年人跟儿子“远走高飞”了,没走的老人在家里看屋,种点菜自己吃,身体好些的能动的老头子、老太太,还下几里路远的大河湾种点粮食养活自己,不能依靠子女,能自己动手解决衣食不是更好吗?到胡元山这里来的老头子也只有9位。东湖村174户,老人却不少,来的人只有21位,他们有的是夫妻俩、身体挺好,他们要是过得下去,也就不会走进胡元山的大家庭里共同生活,有的空巢老人还得看看,时间一长这些老人过得怎么样,等待时机再进去也不晚。其实还是让这些老人们向往的,一个人在家里有诸多不便,做饭也挺麻烦,一旦生了病没人照料,别说像邻村那老头死了没人知道的糟糕事,等等原因吧,进了胡元山的大家庭还是好了些。
胡元山这个“大家庭”也很特别,凡是来的人凭自愿,没有人强迫你非来不可,难道胡元山真的是吃饱撑得没事去做,硬是要把你请来让他自己来管,胡元山也没有那么傻。当然,胡元山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凡是来的人一律享受平等待遇,如果谁生了病都会得到照料,如谁感冒了,都一样看病,每年他还向镇卫生服务中心申请,请卫生院的医生,每年到这个“家庭”为老年人进行健康检查两次,凡是患了病的老年人,烧酸辣汤或煮一碗辣面条,都放一样多的油,让你自己吃了会满头大汗的。老年人生活习惯各有不同,饮食各有口味。但是,集体生活无法按个人的口味做菜,应该讲究的是,老年人以清淡为主,但为了生活好点,也是身体需要,生活也不是越清淡越清苦越好。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大食堂的时候,餐餐清水加野菜,人们的身体好吗?而现在所谓的营养专家一说便是不能吃肉,或许你生活就好了,吃腻了,别人呢,把有些疾病归于肉的罪过。1960年全国大多数人没有肉吃,却肿头肿脚到处都是,那时候有些人只怪没有肉吃罢了。
现在老年人在这个家庭里也常常能够吃些猪肉、牛肉、羊肉、鸡、鱼等,叫做改善伙食。个人交的钱很有限,大家想了许多的办法,老太太们自己动手种菜,自己解决吃菜,老头子们在山坡上开荒种粮。当年她们可是在田地里做事的好把手,莫说是种粮种菜,就是喂猪、放羊、犁田耙地那样不会。现在只是年纪大了,劲没那么大,打年轻时在生产队里什么活没有干过,男人做到的事,女人同样做得到,除了撒尿没有男人拉得远,啥还不一样。
天气晴朗时,老太太们成群结队上自己开的菜园做事,老头儿们赶着羊上山喂草。有时,老太太们和老头们在一起,却也有个闹样,造物主早就想好了,这个世界有男有女、有公有母、有阴有阳、有雄有雌,世界才融合。大家在一起做事,像当年在生产队一样,老太太们总找些话寻开心,到手上的活儿忙不停,有的老太太缺了牙齿难免往里灌风的大嘴,兴奋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三个女人一台戏,却没有说三个男人一台戏的,都是将近90岁的人了,除了那些“洋玩意”见得少,什么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也听说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在大街上乱跑,再说她们这一代人,(除了回民)也不至于穷得没有吃过猪肉是不是。(未完待续)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胡仲昌,安徽凤台人,大学本科。1962年生,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30多年来,共发表作品3000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