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 | 红梅零落香自远
花洲文学
红梅零落香自远
文|赵华
几度梦回唐朝，痴痴游走，流连难返。熙熙攘攘中，有那络绎不绝的朝拜者，勇往直前的开拓者，疆场驰骋的征讨者，更有那响彻千古的吟唱者。最让我永远惊艳的，是那一群在男人的世界里厮杀的窈窕身影，她们不仅可以马场上扬鞭千里，球场上与男人一争上下，而且以女官的身份穿梭于权利中心，大唐的历史因为有这些女官的存在更加丰富多彩，绮丽动人。当美丽的后宫女人揪着心揉着泪在情感与政治中虚与委蛇，一出别样的宫廷大戏便拉开了序幕，戏中似乎还带着几分传奇，几分励志，几分活色春香。
有一位美丽女子，她绝对是唐朝女官中的翘楚。尚在襁褓时，家门横遭不测，成长于掖庭官奴之间，却修得满身文采和智略。最后被惜才的武后留在身边，成为实现自己政治野心的最得力的“巾帼宰相”。她就是上官婉儿。
这个名字总给我一些美好想象，复姓上官让我莫名感到一种浩然硬气，而婉儿二字出口，眼前仿佛就站立了一个柔美乖巧，聪慧贴心的女孩，清雅俏丽的容颜下掩盖着一颗暗自踌躇的心。在历史上，这个名字在人们心中早已是一个神秘女子的专有。而她本身，远比名字更有故事。
故事得从掖庭说起，除了宫妃，这里还生活了一个特殊群体，他们就是如婉儿母女一样的罪官眷属，只是来到这里，就是负责洗刷刷的最底层的劳动奴婢。女人多的地方一般是非也多，尤其是在都要取悦同一男子的后宫佳丽之间，众多女人处心积虑地为控制或讨好某个假想情敌而苦心经营，争宠上位的计划蔓延在每个角落，一小部分恬淡自处与世无争者也有可能随时被波及浑然无知的暗箭。在如此风霜遍布的环境，婉儿悄然落成婷婷玉立的豆蔻少女。只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在权术的泥沼中生活，十多岁的婉儿早已不是天真无邪的懵懂女孩，她一定比常人有更多隐忍和聪慧，才能在人情淡薄的掖庭宫健康成才并脱颖而出。母亲不仅给了她安全温暖的呵护，还以自身的学识点燃了她年轻活力的才思。在无数个清冷的日日夜夜，她和相依为命的母亲徜徉在典籍诗词中，倒也平添许多快乐。只是偶然抬头间，总能窥得母亲那无法掩饰的悲伤，母亲不说，婉儿亦沉默。历史是无法逆转的过往，母亲，我们已经穿过阴霾，何不让我去寻找现在生命的阳光。她双手轻抚母亲额前深深浅浅的皱纹，多期冀能抚平其间深藏的忧伤。她知道，有些事情无法再等了。
于是一改母亲反复叮咛的行事低调内敛的方式，习艺馆里，你突然绽放出自己独有的才气，不管是读史论道，还是吟诗作文，都无出你右。同时，你用自己察言观色多年的判断游走在掖庭的权势间，带着人畜无害的乖巧和恰到好处的逢迎言笑，时而无意间秀一把自己飞扬的才情。一时间，上官婉儿成了掖庭内才气的代言人。舆论的力量终于达到了预期目标，你静静等待着改变命运的时刻，当你被带至当时炙手可热的武后面前，你知道机会来了。也许这一画面在你的脑海中已多次被演练，你有理有节落落大方的谈吐，并须臾成文地应对女皇的临时命题考试，让正笼络四方人才的武后欣喜不已。如此一个玲珑剔透的才女不正是自己需要的贴身女官吗？尽管她心中突然闪过那桩满门抄斩的血案，但昔日是襁褓婴孩，婉儿清澈的眼睛中找不到任何情愫，迟疑一闪而过，武后牵起你的手，如获至宝。
当两个最有野心和谋略的女人相遇，该是一段怎样惊心动魄的历史呢？14岁的少女跟随着这个唐史中最强悍的女人，走过一场场生死较量，她亲眼目睹了眼前的女人是怎样一次次在权利的漩涡中力挽狂澜，把自己软弱的儿子一个个排除出局，自己登上权利顶峰的过程。这一过程成为婉儿政治历炼最生动的教材。一个职场白骨精也日渐形成，你不仅善筹谋计划，懂审时度势，更以聪颖机灵善解人意的特质成为了女皇的贴心女伴，常常让退朝后疲惫的女皇忍不住与你秉烛夜谈。你有时看着面前的女皇，犹如看到了梦想中的自己，但那是一个你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你孱弱之躯不胜高处之寒。索性，就让我倾囊相助吧。看着女皇对自己毫无遮拦的信任与欣赏，你在忐忑中紧紧跟随着。
时光悄然镌刻，你能熟练地拿捏女皇的心思，却无法掩盖自己青春灵动的才情和娇美绽放的容颜。太子贤的目光越发灼热，你愈躲闪，它越紧紧缠绕，每每在武后面前，你回话刚落，低头的一瞬便能触及到贤眉眼间的满满欣赏，有时武后乍怒，惊魂甫定的你又总能在那目光中觅得关爱的海洋。你无法不心动，你在女皇隔三差五地故意差遣中往返于东宫，不知从哪一刻起，你们开始无话不谈，从三皇五帝到歌词诗赋，你时常被贤独到的才思折服。情愫不可抑制地暗生。可是，政治风云是年少的你无法把握的，你无奈地看着太子的位置在武后心中不可扭转地坍塌，当你亲手撰写废黜诏书的那一刻，内心的酸楚和惶恐如墨染丝帛，一丝一缕地泛滥，几乎淹没了一向笃定的你。那一日，残阳如血，你默默立于城楼，看他越走越远，内心的牵绊仿佛天空漫飞的柳絮，两年后你满怀欣喜赴巴州探望，却已天人相隔。在他长久伫立的晒书石上，你几乎流完了一生的泪。太子尚朝不保夕，我又能怎样？如影随形的不安全感弥漫心间。
也许影子般的生活是最危险的，当你脸上突然多了那朵娇艳的红梅时，内心的疼痛如红梅下曾经的淋淋刀伤，血已止，可心伤无人知。纵然信任如此，离得最近却是最容易被随手弃之。你不由得暗自筹谋起来，于是，武三思走进了你的生命，他是女皇身边的红人，甚至曾被女皇考虑作为皇位继承人。在他的羽翼下，或许你觉得更安全些，可是现实也许让你更心冷，在皇权之下，谁都是一颗棋子，情感的牵绊反而是一种负重，女皇的两个红人所能相互给予的也许只是床榻之欢的慰藉。你的终极保护伞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你越来越清醒得知道这一点，于是忠诚的守候成了唯一的选择。无法想象，在那二十多年相处的日夜，你需要怎样殚精竭虑的思量才能每天把如履薄冰的伴君日子度过，当夜幕降临，你是否也手抚心窝，暗自庆幸一日的平安结束？时光悄然流逝着。你日渐娴熟地写着诏书，处理着女皇身边的杂事。
红颜易老，你转眼不惑，看着日渐衰老的女皇沉湎情色，男宠持宠而骄，你知道，大树欲倒。于是，你一边悲哀地看着自己奉献了整个青春盛年来服侍的偶像，一边惶恐地等待着欲来的风雨。那一日，你亲眼看到张氏兄弟被诛杀，而骑在马上，被众人拥着前行的，正是曾经的废帝李显，你悄然隐退房中。20年前的旧情愫氤氲在心间，依稀记得，贤走后，那两个失落无助的年轻人曾抱头痛哭，你听他暗暗感叹皇家子女的无奈和悲哀，忍不住一起流泪。时过境迁，他还记得吗？
该看作是命运眷顾吗？不惑之年的婉儿竟然成为了新皇的女人，照旧书写着那一张张诏书。咫尺的凝望中，恍惚犹如端庄俊秀的贤重回眼前。但旧梦还没来得及理顺它惊颤温润的羽翼便很快被坚硬的现实击碎了，新皇的软弱无谋把你拉入冰冷的新朝现实，看着朝堂上的身影，你总会突然想起那个犀利果敢的眼神，那个牵你从掖庭中走出来，让你光彩照人地释放自己才智的皇者。江山易主了，可是不改的仍是权利下的算计与营营。女皇一腔心血治理的江山，不能让柔弱的李显断送了，你把目光锁定在韦后身上，为在后宫立足，你用男色贿赂韦后，并劝她效法武后，野心一经激活，便似乎一发不可收拾，韦后权爪四伸，但不久你也发现，那个虎视眈眈的韦后与安乐公主，有的只是一颗外强中干的野心，无丝毫治国谋略和德为。当女皇在你心中死去，怎能让狂妄的韦后来玷污这宝座，这位置永远属于她和她的血脉的。你突然醒悟，并决定以死反抗可笑的安乐公主的“皇太女”的封号，来捍卫李唐江山，你赢了！当你从毒药的侵袭中悠悠醒来，犹如打了一场漫长的战役。抗争虽然胜利，也似乎突然耗尽了你所有的政治热情。于是你开始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修文馆，招揽天下才子，亲自主持各种赛诗会，在你的积极倡议下，善诗者蜂拥而来，饮酒唱和，赋诗弄章，你以皇家的身份和自身卓越的才华引领了一场又一场的诗歌盛宴。残酷噪杂的宫廷生活并没有湮灭你的才华，你游走在文人才子中间，出口成章，才思雀跃，以自身的创作力和号召力成为唐诗名副其实的引路者。自此唐朝文学开始散发出特有的生命力，为以后唐诗的灿烂点燃了火种。只是，时代之于女人有太多枷锁，你文学的热情却博得玩弄权术的骂名。最终还是难逃权力的泥沼，在皇室之争中血溅刀刃，一时多少权贵叹息，多少学士流泪。自此唐朝的后宫中，少了一位美丽聪慧的女诗人，而历史的烟雨中，多了一个额前红梅妆的神秘女官。
当花瓣凋落枝头，余香残留。有人敬你不凡的才情，有人斥你对权术的钻营，更有人津津乐道于你精彩的个人情史。我却在你辗转的变故中聆听到无助的声声嗟叹，你是天空中轻轻滑过的流星，流光溢彩是你无意流露的万种风情。当星空阑珊，且让我继续遐想你的美丽。婉儿！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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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华，文学学士，中学教师，河南南阳市宛城区作家协会会员。耕耘在教育前线，一直幸运地与文字为伴。有散文诗歌等作品散见于报刊以及网络平台。于时光裹挟中飞驰，肌肤已不再光鲜，可心宁愿在庸常中欣然探寻，那斑驳流年中无法漠视的瞬间。我愿意忘记年龄，纵情飞翔于每一处动情的风光，让文字在心头绽放出独有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