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汩江遗梦
汨江遗梦
唐锦禄||江苏
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离骚》屈原
王驾崩了，客死于秦国。
我长久地沉默，唯有引觞满酌。青铜冰冷的樽壁没有一丝温度贴着我早己干裂的嘴唇，酒入愁肠，全身一阵寒意。婵娟则静立于一侧，看着我失落愤闷的言行，低声问我：“先生……先生可要进宫见襄王吗？”
画帘外，北风怒号，院内的早梅经不起如此风寒，随着风左右摇摆着，不时花瓣随风飘落。依稀听见宫内的笙歌还有美姬的巧笑。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既而点了点头。天际，明月不复从前，月光也是如此惨淡，被层层岚雾所遮——天要下雨了。
“先生，这天色……明日再去？”婵娟手执风衣问道。我即刻起身道：“不可，我要立刻进见襄王，怎能待到明日？”我话中早有七分焦急。婵娟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叫屈原，高阳氐的子孙，瑕的后人——天生的高贵血统与与生俱来的高尚品质。我出身于寅年寅月寅日，自小便受到族人的惊羡与赞叹。先父也赐我名为正则，字为灵均。我独爱那驿外零寒自开的寒梅。每日看着那株株小梅，我多少次在想楚国必将振兴啊！
然而，我高贵的身份血统，杰出的才华气质，远大的报国之志面对令尹子兰那些小人的仇视与谗言，面对客死别国的王，也面对日益衰落的楚国，又有何用？日月光辉为氤氲的雾气所遮，正如楚国的月色。我的一切，换不回王惨死的命，夺不回我那被秦国强占的城邦，觅不得襄王的赏识，更挡不住那些小人的逼害。在襄王圣颜之前，我的志向，我的进谏，我的一切全为荒唐谬论。
进宫次日我就被发配至湘南。每日漫步于汨罗江畔，我边走边唱着《九歌》，一次又一次尽力呐喊着，内心也一次又一次无声地哭泣着。
汨罗江畔无数苦于战乱的流民，无数死于疟疾的老妇孩童，无数苦于饥荒的人民……哎！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汨罗江畔有我喜爱的梅花，早已时至暮春却迟迟未放。汨罗江畔的春景却是如此萧条冷清，一片衰败。我又想起今年离开郢都时宫中的莺歌燕舞，夜宴笙歌，春光融融……而眼前的春景，难道郢都的春色亦是如此吗？
我迎着风而立，看着那沧沧逝水一去不返，我长啸了几声，又一次对老天发问。“苍生何辜？明君何在？”脚下是沉重的铁链。呵，那脚链可以锁住我的双脚却束不住我的心——苍生何辜？明君何在啊？
五月，秦军已经破城了，楚国被灭了。
听了这个消息，我更加哀痛，面对奔流不复返的汨罗江水，我决定以死明志。国亡，君亡，人亡，心亡……
五月，汨罗江畔的梅花却推迟了花期，本是正月里开的花却开在了五月。五月的和风吹在我早已苍老干皱的脸上却是如此的寒冷彻骨。梅花开得正灿烂明艳，在风中映着百练，花色亦如血般夺目、张扬。风过，有些花瓣漫天飘零……屈平，王曾信任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再一次唱着歌：“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我满含泪水又一次细细审视楚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我点了点头，于是抱起石块，奋身一跃。
楚国啊，我的楚国啊！我来了……
那一刻，风愈加紧了。梅花也随着风舞着蹈着，那仅有短暂花期的生命却在此刻绽放得如此热烈，美丽。我并不后悔也不想再流泪了。我知道为什么而死，死得其所。生命，就在那短暂的一刻却有如此振人、惊艳的美丽。
梅花在风中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唐锦禄，笔名：翰儒，昭阳君，号：柳叶居士，江苏兴化人。中共党员，退休干部。长期从事文秘工作，亦有2000多篇散文、小说和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经济日报、法制日报、工人日报、解放日报和新华日报等省级以上主流媒体，且多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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