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说:庆 幸 / 雷小萍
庆 幸
雷小萍
塬上的风,有时候真野!娅理了理凌乱的秀发,环顾四周,寂静一片,校园里只剩她一人了。走出大门,那一簇一簇的芍药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大朵大朵的花很霸气,也很大气。娅张开双臂,极力去拥抱这原野,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呵!她幸福地半眯着眼睛,贪婪地吮吸泥土鲜花甚至牛粪羊粪的气息,从没有细细打量过,这片土地原来这么美,这么亲切。一年了,熬了整整一年了啊…终于,她有了编制,成了乡村教师队伍中的一员。这一切,对于她一个农村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娅在窃喜之余,那残存的不安又略过心头,是啊,多么惊险,多么庆幸!
前年,她就报名参加了教师考试,总体成绩不错,是在面试关头掉链子了呢?还是其它环节上?她不得而知,但就是落了榜。娅要强,不甘心,心痛,辗转反侧又寝食难安,没几天,消瘦了很多,嘴巴里全是泡泡。她老实巴交的父母,没办法,开口求了他家在省教育厅的一个亲戚,在人家的指点帮助下,娅去查了自己的分数和名词,竟然得知是被人顶替掉了。文雅柔弱的娅那时像目下这开得极致的芍药,不过喷发出来的浓浓的火药味,她愤愤:“我要告你们!”她要争取自己的权益,一定要追究到底。憋屈、惊诧还有气恼,让泪水在娅的眼眶里打颤,像微风中细叶上的露珠,顽强地不肯落下来。她回家了,准备着反击。
第二天,娅在村头粱峁上坐了大半天,望着她熟悉的沟沟壑壑,滚动的云翻搅着她的思绪,她迷茫地望着偶尔划过空中的鸟,哀戚戚地想这鸟能把她驮走多好。中午时分,娅被弟弟找回。她默然地被弟弟牵着手进了院门,门口停着的车很碍事,她疑惑地斜晲了一眼。院中气氛与往日不同,房间的门帘卷起,她的父母陪着两个气场十足的中年男人坐在家里洁净但陈旧的沙发上,那是她似曾相识的两张面孔,淡定而亲切。见她进来,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板凳,示意她坐下。她一个激灵,清醒了很多。
来人很直接:“你就别告了。这一告,牵扯的人太多了。”边说边拿起手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包东西,“这五万块钱,你先收着。等上一年,明年无论如何都让你考上。”报纸被打开,里面新崭崭亮铮铮的人民币,在这有些灰暗的房间里显得刺眼极了。娅沉默着,低下了头,使劲拧着衣角,不安地瞥了瞥她的父母,目光交流中达成一致:她点点头。
娅把那摞钱,原封不动用报纸裹好,放进了衣柜最深处。这是煎熬的一年,漫长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滋味,娅和她的家人是品清楚了。她牢牢记着那人的话:明年无论如何让她考上。这句话,像烛光,也是她即将倒塌的内心房屋的唯一支柱了。
第二年,她没有怎么准备,也没有什么心思准备,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考了试,就那样被录取了,被安排了!像梦,真的像梦!
娅不记得去年这些芍药怎样,只是今年,从未有过的美,从未有过的香,她愿沉醉其间,不醒,不归。娅想倾诉,给她那个最好的朋友,那个在城里的朋友,已经连续考了四年了,每次的情形都和她那次差不多,以至于那朋友都气馁了,放弃了。娅举起破旧手机的手放下来,她打算不给任何人说这些话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这么庆幸!
乡间的风,有时很甜,就像现在,很温柔地抚漫过娅娇嫩的脸颊!她不知以后怎样,但目下,她是梦想成真的幸运儿。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滑过,那是她的老师。被学校推到市上当先进的老师,不过得一层层推选,那露出的钱角角,是一路的通行证,她看着老师有些佝偻的背,快要退休的人了…
娅迎着西山的落日,眯着眼睛,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又深深吸了一口芍药的香气,这次,她只嗅到芍药芬芳馥郁,但她自知注定不是芍药,她是家乡土地上随处可见的那些草,是不起眼但生命力顽强旺盛的小草?不,她谁都不是,她就是娅。她将在这里,带着为数不多的乡村孩子,在土地庄家还有蓝天白云,以及牛羊的庇护下,一同播撒梦想的种子,一起读书写字,画画唱歌,一起追梦一路走下去,乃至一天,长出翅膀,飞向更为辽阔的天空去,娅要把这次庆幸,当作星星之火。
雷小萍,小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作家摇篮》签约者、庆城县作协会员、大荔县作协会员。从教二十四年,平日喜欢读读书写写东西,作品散见于一些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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