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对待人性,是区分好思想与坏思想的试金石
世界上,至少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
第一种思想,迎合人性,满足人贪婪、短视、嫉妒等欲望,就像一种“精神鸦片”,常许诺给人们一个美好的天堂,几乎被所有人喜欢。但其实,只是放大了人性之恶,将人引入歧途,甚至给人间带来灾难。
另一种思想,则截然相反,它洞悉人性,但却从不迎合人性。相反,它主张通过外在约束和内在信仰,抑制人性中恶的部分。因此,常常被人们所忽视,甚至不受待见。
因此,几乎所有引领时代的新思想,都遭受过偏见和不公正的待遇。比如,被誉为“价值五个诺贝尔奖的大脑”的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米塞斯,因其对“人的行动”的洞悉,以及在此基础上开创性的贡献,一生流离失所。
然而,一次次的危机与灾难后,人们才发现“他是那个时代唯一正确的人“。米塞斯曾说:“尽管人类可以合作行动,但人类只能个人思考,社会并不会思考。”
不过,总有人拒绝自己的独立判断与思考,总幻想着让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社会思考,代替自己思考,并解决所有问题。而这正是人性喜欢盲从,讨厌不确定性的体现。
事实上,独立思考只存在于每个人的大脑中,个人的思想既不能总和成一个抽象的、整体的思想,反过来,整体的思想,也不可能无损地粘贴复制到每个人的大脑里。
我最近在读的由米塞斯发扬光大的重要经济学派——奥地利学派的几本新书,就是这样一种不迎合人性,能启发独立思考的好思想。
01
短视并非忽视利益,
而是误解了时间
很多人,运气好,能力强,但却败给了人性的短视。
短视,就是只看眼前,不顾长远,今天能得到,就不想等明天。
接触奥地利学派之前,我总觉得,短视的人只为求得一时的痛快,是因为缺少长远考虑的能力。
但在读《奥地利学派入门&米塞斯思想精要》一书的过程中,我发现人之所以短视,并非忽视了利益,而是误解了时间。
时间偏好理论,是奥地利学派的核心理论之一。简单的说就是,时间并不只是一个长度单位,时间是有价值的。
相比在将来获得收益,人更喜欢现在就进账,今天的100块比明天的100块更值钱。米塞斯说:
“时间对于人,不是一个只有长度可计的同质的东西。……在较近时间内的一个欲望之满足,在其他事物不变的条件下,比一个在较远将来的满足更受重视。”
如果只从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假设出发,忽视时间的维度,是无法解释为什么人会倾向于立刻满足的。恰恰是时间偏好的出现——人更倾向于立即满足,使二者产生了区别。
主流经济学常说时间就是金钱,浪费时间就相当于损失了钱。但其实在奥地利学派看来,恰恰反过来——金钱反而是时间,钱是对时间偏好的一种补偿。
比如在日常生活中,向朋友借了些钱,通常都会约定还钱时的利息。
利息,绝不是因为这笔钱可以创造出更多利益,因为即使本金受损,依然要还本付息。
利息的存在,恰恰是因为时间偏好——利息是对人们延迟消费、接受未来不确定性的一种补偿。
人性天然认为现在更有价值,但人的时间偏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瑞士苏黎世大学于2016年曾做过一次国际性的调查,这次调查只有一个看似简单的选择题。
经过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一份报酬,目前有两种选择,要么是当月就拿到3400美金,要么是隔月拿到3800美金,你会选择哪个?
在接受调查的53个国家中,选择“等待”的德国人占比是最高的,达到89%;最低的国家是尼日利亚,只有8%。
可见不同文化、信用体系、市场环境都会带来时间偏好的差异。
一个只能勉强度日的人总是尽其所有,“还没有到未来就可能已经死了”,他们有充分理由不考虑明天。
只有对未来期望越高的人,才能克制人性天然满足近期欲望诱惑的时间偏好,更关注远期的满足。
时间的“利息”,就是对一个人投资未来价值的一种补偿。
02
因为正确才有用,
而非有用才正确
人性往往更相信关于事实的逻辑,而忽视基于伦理的逻辑,因此,有用即真理,无用即谬误便是常态。
有人信关公、又信菩萨,家里摆了满天神佛,哪个灵就拜哪个。
有人看到别人读书功成名就,就感叹“唯有读书高”。如果读书一事无成,就又开始鼓吹“读书无用论”,读了那么多书,还不是跟“我”一样。
但在奥地利学派领军人物霍普《私有财产的经济学与伦理学》一书中,我看到了另一种逻辑:因为正确才有用,而非有用才正确。
比如,一般认为,因为保护私有财产能促进经济增长(有用),所以,必须要保护私有财产(正确)。
但在霍普看来,保护私产,不是实现文明的手段,它本身就是文明的起点——私有财产本身就是伦理,是人类自由和尊严的根基。是财产权创设了政府、律法和道德,而非相反。
比如,改革开放后加强了对私有财产的保护,《物权法》《民法典》陆续出台,促进了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不少学者由此得出结论:要继续推进改革,就必须进一步保护私有财产权。
虽然结论相同(都是保护财产权),但如果搞错了因果,后果很可能截然相反。比如,如果用霍普的理论来解读,应该是:因为保护财产权是伦理,所以要改革,而非为了改革,才保护财产权。
因为按照前者的逻辑,假如有一天,有人宣布,将私有财产全部充公,更能促进经济发展,能更快实现某个伟大梦想呢?
——事实上,这并不是“假如”,而是几十年前刚刚经历过的历史,今天,如果继续无视霍普《私产财产的经济学与伦理学》,历史还会重演。
这本书对我最大的启发,是思想层面上的——同样的结论,如果推导的源点和逻辑不同,采取的手段和结果自然会截然相反。
03
人性喜欢确定性,厌恶风险,
但风险与不确定性才是常态
总体而言,人性都在追求一种确定性,喜欢一切问题皆有标准答案与确定的结果。
但是,确定性并不存在,即便存在,未必就是好事。
在自然界,人类的速度不如狗,灵巧不如猫,健壮不如虎。如果在一个确定性的环境里与其他动物竞争,早就灭绝了。
人类之所以能生存、进化,恰恰因为人类应对不确定性挑战的能力更强。
如今,我们面临的自然环境已不再那么恶劣,人反而喜欢躲在确定性里,以为可以机械的做一件事,一辈子都可以不改变。
但奥地利学派认为,过去和未来之间并没有简单的、确定的关系。今天如此,不代表明天就一定如此,未来本质上是不确定的。
比如对于企业家来说,不存在一招鲜,吃遍天,并不是这次这么做盈利了,下次继续这么做也能盈利。
政策风险、市场风险、不可抗力(比如,这次席卷全球的疫情),都是企业家,也是每个人需要应对的巨大不确定性。
在《企业家的企业理论》一书中,两位奥派经济学家——尼古莱·J.福斯和彼得·G.克莱因,提出了一种应对不确定性的新方法——“企业家精神”。
企业家精神并不是一个新概念,上个世纪奥派的另一位学者熊彼特认为,企业家精神是进行一种“创造性破坏”。
但这两位作者重新定义了企业家精神——企业家精神是一种不确定性下的判断性决策。这种能力有以下两个特点:
◎未来无法提前预测,更重要的是及时的判断反应
判断能力,并不是一种客观能力。相反,它是一种个人主观的能力。
卓越的将军,瞬间就能依靠直觉,洞悉战场中的的瞬息变化,及时作出部署。
判断并非提前预设好路径,然后按部就班;判断,也不是柯兹纳提出的对机会的警觉,而是在不确定性面前,不断的做出反应,并及时调整的能力。
就像有人请教金融大鳄索罗斯:“我父亲一直追随你炒股,为什么却不断的赔钱”,索罗斯回答道:“因为我不断犯错误,当然我改正的更快。”
◎个人、组织的边界,取决于判断的边界
在很多情况下,应对不确定性的判断,并不一定是某个人独立作出的,比如猎人的判断,取决于猎犬的判断和猎人判断的结合。
因此,《企业家的企业理论》一书认为,面对不确定性的判断有两种:“原发判断”和“派生判断”,原发判断,是企业家完整的作出判断,“派生判断”是根据原发判断,将一部分判断委托给企业中的其他人,由他们根据情况继续判断。
比如微信的诞生,他绝不是马化腾自己闭门造车,相反,是马化腾首先做出一个判断——腾讯需要一个与微博不同的社交应用。然后,根据腾讯内部的“赛马机制”,张小龙等不同部门同时竞争,各自完成“派生判断”——独特的语音功能,最后微信脱颖而出。
在一个组织中,其实每个人并不只是机械的执行任务,相反,每个人都在面对不确定性,做着自己的判断。判断的正确与否,原发判断与派生判断的配合程度,定义着企业的边界。
虽然这种应对不确定性的方法被称为“企业家精神”,但面对不确定性的判断,并不是只有企业家才需要,每个人其实都是判断者。
事实上,一个人的价值、受到尊重的程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愿意为判断负责,替他人承受判断的不确定性。
………
叔本华曾说:“任何思想在被认可前都要经过三个阶段。起初,它很荒谬;之后,它被反对;最后,它从显而易见中赢得尊敬。”
我不是奥派研究者,对奥派的认知,还停留在皮毛,但在阅读过程中,越能体会到它所蕴含的力量。
大致了解下经济学的历史就知道,尽管很多创新都来自于奥派的贡献,很多次的经济、社会危机也都被奥派所预见,但事实却是,危机发生前没有人会接受奥派的思想,危机之后,又很被遗忘。
因为,一切的危机,都是人性的危机。如何认识和对待人性,正是区分好思想与坏思想的试金石。而奥地利学派洞悉人性,却从不迎合人性。
遗憾的是,今天无论中国还是世界,奥地利学派的思想都还停留在象牙塔里,只有少之又少的学者和优秀的企业家才关注它、研究它、传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