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校园作家‖【我的表哥】◆良瑞
作者简介
－我的表哥－
夏天刚走，玉米和辣椒就被铺在地上，热烘烘的，让一丝旖旎残留在初秋里。突然“嘟……”的一声长鸣，惊散了啄食的鸟儿。
“小欣回来了啊？”一位穿着一件蓝白外套的人坐在我爸身边，与父亲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不同，他的普通话很好，那张脸是一等一的好看，就像是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漂亮精致的人一样。
父亲见我一脸茫然，便开始介绍，“这是你姑姑家的孩子，你表哥。”父亲说话时嘴角的笑都咧到耳朵旁边了，少见的没有教训我没叫人的事。我坐在两人旁边，表哥和父亲谈笑风生时，父亲那面黄肌瘦的模样一对比，使得表哥的样貌更为赏心悦目，让人不舍得移开双眼。
待父亲与表哥商讨完事情后，我便问父亲，“刚刚在和表哥商量什么？”
父亲脸上不乏期待，“准备出去和他一起工作。”
母亲在一旁笑了笑，也是充满信任和期待。我年纪虽小，也隐隐明白了表哥在我父母心中的地位。
不出一个星期左右，父亲便走了。我和母亲把父亲送到车站，远远的看见人群中一个站立挺拔的人，是表哥。我一眼便认出来了，因他与这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车站里都是中年的大叔，一些人的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叫嚣着，追赶着，急匆匆地忙活着。而表哥只是静静的等着人，站在显眼的地方，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却被衬的像是模特一样。他转头看到了我，对我笑了一下，一边招手提醒我们，一边走近，帮忙拎起包裹。
再见表哥时，便是过年的时候了。
鞭炮在院子中炸裂，噼里啪啦的将年味带进屋中。一群孩童穿着鲜艳的童装在街道上跑来跑去，那个欢腾的劲儿估计一场雪也阻止不了他们耍个一天的欲望，一旁的大人们大声斥责着，这群孩子才转移了阵地。
屋子里面乱糟糟的，吵吵闹闹的小孩子的声音，还有他们乱丢在地上的橘子皮。电视上播放着哄孩子看的动画片，那可爱的卡通音乐与孩子的笑声加在一起。
“小欣，这是你的压岁钱。”标准的普通话从我身后传来，我转头连忙推拒表哥递来的红包，两人便开始了拉锯大战。表哥揉着我的头，把红包塞进我的帽子里，我不论怎么抓都够不到。罪魁祸首在一旁哈哈大笑，引得家里的客人也都笑了起来，我生气便不再理他，他过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哄了一会儿，我又对这个坏心眼的哥哥露出笑容。
傍晚客人都走了都大半，表哥留下帮母亲收拾残局之后离开。母亲让我去送表哥离开，我站在家门口，又羞又犹豫的叫出，“哥哥再见。”
表哥愣了一瞬，便用力的揉我的头，唇边勾起，笑的颇为灿烂。傍晚的时候天空被雪地照的发白，一闪一闪的。
不知道是因为这次的冬衣太厚，还是因为这次的冬天不冷，从胸口的热流一直暖到四肢百骸。
我上初二那年，表哥结婚了，我去婚礼现场，新娘子特别漂亮，和表哥站在一起万分相配。
这次嫂嫂给我了一把喜糖，哄我开心。整个婚礼都热闹无比，到晚上都累到完全没力气回家了。走的时候，表哥拉住我，悄悄问我，“小欣觉得嫂嫂好看吗？”
我头点的向打点机似的，表哥看到我这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旁也出来送客人的嫂嫂无奈的看了我和表哥一眼。
离开的时候，我的口袋里被塞满了喜糖。
妈妈嗔怪道，“吃这么多，太甜了，你会掉牙的。”
我满不在乎，心里只有这满满的一口袋的糖果。
初三的时候，表哥有了一个小女儿，我去表哥家兴奋看着我的小侄女在床上爬来爬去。表哥在一旁看着女儿时眼睛也是充满了温柔，姑姑进来，把孩子抱去喂奶。我和表哥急得也跟过去，表哥在一旁蠢蠢欲动，姑姑就是不让他喂奶，生怕他毛手毛脚地把自己的小孙女给弄伤了，表哥那兴奋的样子有些萎靡起来。
我走的时候，表哥问起我的近况，我马上就要考高中了，高中在市里，很远。以后可能就不经常来玩了。
表哥又准备揉我的头，我却躲开了，我撇嘴道，“摸头长不高，别碰我头。”表哥有些生气的按着我，只想把我的头发都揉成鸡窝。
未曾想到这一分别便是四年后再见。
高二的时候，姑姑查出胃癌晚期。表哥便辞去了工作，在家照顾姑姑。可姑姑还是走了，葬礼我没到场，当时的母亲为了不影响我的期末考试，便没将消息告诉我。
高三那年，嫂嫂与表哥离婚了。母亲说，是因为姑姑的死，表哥一直一蹶不振，嫂嫂便放弃了。法院把小侄女判给了嫂嫂，因为表哥被判定为无能力抚养孩子。
我在这期间却未曾见过表哥一面。
大一放寒假回家，父亲一直接待客人了好几天，在家里喝酒，我讨厌酒臭味，我便坐到门外。那时候的年味早已经淡了，雪下的也没之前多，便不是很冷。我低头玩着手机，一辆车停在了家门口，我抬头看车，心想估计又是父亲的客人。
却见一个人从车里下来，他的腰弯的畏缩，背了一个破旧的包，蹑手蹑脚的走进家里了，若是外人见了，可能觉得是什么小偷进了家里。
一会便听见父亲让他滚出去，我知道父亲平时不会这样，不过是酒醉失言而已。不知道那人说了些什么，父亲便让他上席吃饭喝酒了。我进去看发生了什么，却看见那个背着包的人正是表哥，我欲说些什么，父亲却让我买些烟酒回来。
那一路上我都在想表哥的事情，表哥没理我，可能是没认出我，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好久不见，一样的不知如何措辞。我列出了无数问话的场景和对话，最终在家门口前化为空白。
刚进家里，便听到了吵闹的声音，父亲对着表哥吼叫，发泄着不满，没听到表哥说什么。我连忙进去劝架，刚进门便看到，表哥举起手，一次又一次的扇向自己的脸，他的眼角滑下泪，顺着发黄的肌肤，粘连到唇边，又在手掌拍下的瞬间消失不见。那巴掌声一声比一声大，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但是我记忆中意气风发的表哥不应该如此，他不应该如此的。
我过去拉住他，他带着醉意的眼转过来看向我，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我曾看见过的东西，没有了当初我仰慕的那个哥哥的一切。这时的我愣住了，其他的客人反应过来，急忙把表哥拉到一边，到这场酒局结束，表哥至始至终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之后，母亲告诉我，父亲为何那么生气，因为表哥在外借钱的时候担保人写上了父亲的名字，表哥一直不还钱。父亲因此被警察请去了多次。母亲还说，让我和表哥保持距离，表哥还偷东西，不知道之后会干出什么。
我隐隐猜到了表哥为什么会写上父亲的名字，担保人应写与自己亲近信任的人，当时的表哥能想到的只有我们一家吧，便将担保人填上了父亲的名字。
表哥早上走的，我没能送他离开，他像是在故意躲着我。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勾着腰，斜挎着那个破旧的包，一摇三晃的，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