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子︱清醒纪
清 醒 纪
作者：
甘草子
不要问为什么
没事，守着电视机。
屏幕里上演的还是那一套:痴情女与负情汉的故事。
因为画面唯美，男女主人公五官精致，光是看都赏心悦目，所以一集集看下来。
直至女主人公以泪洗面，到处找人哭诉: 为什么？为什么？
再也按耐不住，"啪"地一声，把电视给关了。
不要问为什么，千万不要!
世道就是如此。
伴侣变了心，老板叫你卷铺盖，老朋友突然翻了脸，同事背后捅你一刀，等等，诸如此类。
千万不要傻里傻气地追在对方屁股后面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我们不想招致更大的侮辱，就不要。
回自己的窝，不论再怎样撕心裂肺。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们不够好，有人做得比我们好。
放得下，输得起，我们未必还是弱者。
翠竹生于闹市
都想脱俗，却都难以脱俗。
女友远游回来，说在弘一法师修行的寺院里，有一刹那的冲动:出家算了。
她这样说，我把它当玩笑话。
彼时的她，长的美，且胸怀大志，有许多正经事等着要做，有许多有趣的人值得去结交。
那一刹那的冲动，无非是一时的心折，一时的顿悟。
昨天，一个私交甚好的同事在对面坐着的时候，突然说: 出家算了。
我呆了呆，也把它当玩笑话。
此时的他，有魅力，成熟稳妥，懂的自己要什么，有一份可靠的事业，一个安适的家。
他这样说，应是午后慵懒的时光让他有点松懈，有点惘惘的忧伤。
不过，我想我听懂了他们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
其实，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成为一丛生于闹市的翠竹，"寸丝山野气，虚对往来门"，在尘喧中隐逸自己的青青翠色，自由而宁静。
一个很卑微却有些奢侈的愿望。
安得一服清凉散
听说只要喝了中山人狄希酿造的酒，就会一醉千日。
我应是一出生，就错把这种酒当母乳喝过了，所以沉醉至今。
细细思之，不该有的毛病几乎都有：好声色、喜虚名、动意气、使性情，几乎将半辈子的光阴都虚掷。
年幼曾在乡间看过一出戏，素英表姐在里面饰演一丫头。
期间有一场景：丫头们花团锦簇般地将小姐送至舞台前，与小生相会。
待这厢情浓意浓，渐入佳境，丫头们就要知趣退下。
戏台搭在水源山小学堂的前坪上，因为有熟悉的表姐在台上，看这出戏，七八岁的我比平时多了一份认真。
至今仍记忆犹新——小生已牵了小姐的衣袖，小姐羞羞答答，欲迎还拒，其他丫头知情会意，纷纷举起莲花步，在胡扬琴声中很妙曼地掩身而退，只有我表姐，呆鹅一般，看着生旦发怔，待回过神来，慌乱中踩了小姐的衣裙，撞歪了小生头上的帽——台下的乡亲们顿时乐了，笑做一团：好个“傻丫头”！
我有一刹的难堪，由此知晓这分寸之间的厉害关系。
不曾想，到如今做人做事，却也如表姐般，常常忘情，闹出不少笑话。
安得一服清凉散，自醉中清醒，清白做人？
“妖妖”背后的意味
不知从何日起，经常听到身边有人在叫“妖妖”。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是在一个不太正式的场合。
妖妖？居然有这名字？
不由盯着那个被喊作“妖妖”的女子，多看了好几眼：灯光下，这名依偎在男伴怀中的女子，唇红齿白，面若桃花，果真妖娆妩媚。
现今的人怎么这样会取名字？让人不得不叹服。
还没等回过神来，这两个字如天女散花，随处可见了。
到如今，如果还没混到有个把“闺蜜”愿意亲昵地搂着你，爱娇地、拖长声线地低唤“妖妖——”，你简直会疑心自己是“ 伪娘”。
当下是声色犬马当道。
但再正经，也不得不承认，换件鲜亮的衣裳出门，遭遇同事围攻拦截，堵在写字间，带点戏谑，带点惊艳，对着你高叫：“小妖！小妖！”，那感觉还是蛮爽的。
“人性”这两个，这两个在太阳底下光辉灿烂的字，实在禁不起几下推敲。
所以，当有人肆无忌惮地为自己取名“兽兽”时，若还感到诧异，当心别人说你老土。
“妖妖”毕竟还裹了层面纱，怎比得上“兽兽”？更何况，这两个字，是为这样“可爱”的雌性动物命名！
你应当佩服才是。
从猫和老鼠说起
Tom and Jerry，也许是这世界上最有名的猫和老鼠，也是最长寿的一对。
它们活了八十多年，还如此生意盎然，这让人欣慰，尤其让热爱它们的人欣慰。
十几年前在屏幕里看到，至今仍有清晰的记忆。
当时是在孕期，因对这孩子有太多的情感寄托，每天很认真地趴在书桌上写《爱的琐言碎语》，预备留给孩子长大看，搞得很煽情、很神圣，终于把自己折腾成有点产前抑郁。
直到无意在电视里看到Tom and Jerry这对欢喜冤家，由衷感到久违的天真与快意！
至此，成了它们俩忠实的追随者。
看了十几年，开心了十几年。对创作者们说不出的感激。
这么多年了， Tom还是那么憨态可掬，虽然有点小奸小坏，那也不打紧耶！做人有它一半仁慈，这世上恐怕早成天堂了。让人有点生疑的是，为什么老是它吃亏呢？明摆着是一个强者形象，却老是被折腾成弱者？也许不能小瞧它的智慧，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唯有它有资格一玩就是几十年，输赢已变得不再重要。
还有那个精灵般的Jerry，一切恶作剧的始作俑者，一切噱头的罪魁祸首，Tom麻烦的所在，Tom快乐的源泉，生活要是没有Jerry，要是没有Jerry的搅局，没有Jerry的惹是生非，没有Jerry的异想天开……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笑过之余，转过身来面对纷扰人世，还是有一丝惶然。
亲 厚
1
在同事家玩，同事的妈妈从乡下过来小住，我和老人家聊了几句。
出门时，老人家拉着我的手，半天没松开：
“你注意身体，工作不要太累哒！多吃点，不要担心胖！过马路小心点，车子太多哒！要下雨哒，拿伞冇？讲了吃晚饭，吃了饭再走哒！过
几天和我妹子到乡里来玩！我好喜欢你的崽，带他一起来哒……”
老人家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语气亲厚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同事有点难为情，连咳数声。下楼梯时，不好意思地说：“我妈妈上年纪了。”
她不知道我其实很感动，老人家厚道，初次见面，就对人有了情谊。
2
过年，带上孩子回娘家小住。
孩子会缠上他姐，我姐会缠上孩子。我，会得到放松。
不，好像想错，我一般会被我妈缠上。
餐桌上，大家吃饭，她会细细打量我半天：
“你怎么又比上次瘦了？”
天，就我这胃口？能瘦到哪里去？
早上，穿上衣服走出卧室，很高兴地喊妈妈。老人抬起头来，上下打量：
“你怎么连件衣服也舍不得添置？”
有没有搞错？我回趟娘家，也要带上七八套换洗衣服？我是探亲？还是表演时装秀？我赶紧掏出红包来，证明自己还有几个小钱。
“你怎么又给钱？我钱够用。我不要！我说不要就不要！你钱留着会烫手吗？”
老妈，钱是王道，你不会比你外孙还天真吧？这是一份孝心，又不是行贿受贿，不要这样打击好不好？
连钱都收买不到人心，我有点泄气。
所以到最后，不愿说的话我还是脱口而出：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好烦哪。”
因为亲厚，我们说的话不再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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