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节,那人
那年,家里人很多,过节是非常复杂的事。
虽然,早早地就盼着过节,可节刚一到,就过去了。
即便如此,每个节还没来,父母亲就要愁一段日子,在我们还为节转瞬即逝而遗憾时,父母亲在忙着过节拉下的“饥荒”。
年年如此,节节相似。
一年三大节,五月节过早晨,八月节过中午,大年三十过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儿传来的风俗。这里所说的过节,即就是正餐。五月节在早晨过,相对来说,其重要性也就要低一些,试想一下,一个早晨能做出多大的排场?何况,五月节的时候,还是乡下正农忙的时候。
小季收回家了,大季正是秧苗待小心伺候的光景。
相对于中秋和过年,五月端也是我们兄弟姐妹参与最多的节日。
早在几个月前,我们去地里淘猪菜的时候,就努力在沟坎河坝上搜寻,看看哪儿有艾草的枝蔓,发现了,默默地在心里做上记号,每次到地里,都会去自己做记号的地方看看,看见艾蒿还在且长高了,心里暗暗地为它高兴。艾蒿在野外有很多,根本不用担心弄不到。
端午节的时候,艾蒿差不多也是成熟的季节,端午节当天拔几颗挂在门上,此外,还用刀齐根割一些回家晒干,冬天的时候用于薰脚或者薰澡,长江沿岸的人家非常信艾蒿治病的,哮喘类的病,冬天薰脚即可治愈。女人喜欢用艾蒿薰澡,据说可以治多种疾病。
跟艾蒿一起挂在门上的还有菖蒲,老家人说,菖蒲是剑,挂在门上辟邪。菖蒲的叶片确实长得像剑一样。在乡下的池塘边,经常能看到一簇簇绿色的植物,长在池塘的一角,这样的植物大致分成两种,一种是茭白,叶子像芦苇叶一样,最后叶子中间的心里会长出白白的一段嫩笋,那就是茭白;菖蒲的叶子颜色比茭白的深,菖蒲只长几根厚实的叶子,心里什么都没有,也许菖蒲仅作为端午节挂门头之用。
也许因为采菖蒲要下水的缘故,每年菖蒲的任务都是我们兄弟几个担任,早晨起来,拿着弯刀到水边,从水下揪住菖蒲的根,用刀割几根。菖蒲的叶子边上有刃,抓得不好会割破手的。拿到岸上,用草绳捆好拎回家。
那时候,比较稀缺一些的是粽叶,粽叶不是在田间地头,通常都是种植在别人家的篱笆上,已经成为菜园篱笆的一部分。有粽叶的人家,知道一年到头就这么一次拿捏别人的机会,每到粽叶成熟的时候,总是要看护一下的,起码,不是谁想去摘就可以摘的。讲究的人家,提前就主动把粽叶摘下来,当着情谊一家家地派送。
尽管稀缺,但也不太稀罕,毕竟有粽叶的人家还是很多,再者,我们家乡人,也不是特别爱包粽子,原因是,糯米太稀罕了,且包粽子还非常费时费力。
家乡端午节吃得最多的是发粑,发粑是用当年新产的麦子磨粉做出来的发面粑,样子是粑,工艺是馒头的工艺,不同的是,发粑是放在当年新生的嫩荷叶上蒸熟的,发粑里含有一股荷叶的清香。
南方人很少做面食,发面其实非常要技术,因此,发粑因为碱的量放的不对,总会出各种“技术”问题。不过,那时候,只要是吃的,酸酸的面食也是好的,毕竟它新鲜,稀有。
端午节还有一样家里做的美食,那就是咸鸭蛋。讲究的人家,腌咸鸭蛋的水,需要年前的雪水,泥土需要江南山上的黄土,一般的水和泥,腌出来的咸鸭蛋死咸死咸的。不过,那时候,即便咸的下不去嘴的咸鸭蛋,也是人见人爱的美食。
其实,腌咸鸭蛋也是技术活,盐少了,容易臭,盐多了,蛋黄发黑。说起来也是奇怪,在端午之前,咸鸭蛋都是清香的,一过端午,咸鸭蛋就有了不好的气味,当然,有人就喜欢这样的气味。
我们家乡端午节还有两样美食:鸡蛋糕、绿豆糕,这是家里做不了的,必须在过节时从商店里买回家享用。
鸡蛋糕有点像现在的普通蛋糕,不同的是,原料是当年的面粉和农家的鸡蛋做成的。绿豆糕用的绿豆是去年的,我不知道端午节吃绿豆糕的讲究,也许因为绿豆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吧。
在哥哥姐姐还没有婚嫁的时候,过节前,父亲会去码头的商店里买一斤鸡蛋糕和绿豆糕回家,端午节的早晨,母亲将那些宝贝分配给我们享用。除了鸡蛋糕和绿豆糕,发粑随便吃,不过,说是随便吃,也限定在端午节的早晨,过了早晨,节就算过完了,一切又回到过节前状态。
姐姐出嫁后,每年姐夫在节前都会给父母买绿豆糕和鸡蛋糕。过节的早晨,父亲都会让我们叫姐姐和姐夫一起享用美食。当年,不懂事的我们,通常都是在姐夫品尝前大快朵颐了。
姐姐姐夫一般都会说,今年的发粑真香啊。母亲是心知肚明的,她会用眼神责怪我们,在姐夫面前,一点规矩也没有。
那年已经成为往事,父母亲已经作古,节还在如常地过着,看着面前的一堆美食,可总吃不出当年的那个甜美了。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