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吴小如说鹿虔扆《临江仙》

临江仙

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翠华一去寂无踪。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      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藕花相向野塘中。暗伤亡国，清露泣香红。

鹿虔扆。后蜀时进士第。他作此词是为了凭吊前蜀王衍亡国。亡国之后，宫苑荒凉自在意中。我在未知背景的情形下读此词，对第二句“绮窗愁对秋空”理解较为困难，但能揣测词人的感伤之意。尤喜三四句“翠华一去寂无踪。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一二句的“静”，指取安静之意；此处的“寂”有孤独感伤之意。所有的繁华了无踪迹，一切都随风而去。正因为曾经有过，因为金锁重门，依然在昭示着曾经的辉煌，这更添几分怅惘。

吴先生从回环往复的表现手法说起。她指出：鹿词正是用了回环往复的表现手法，来反复吟咏池苑荒凉、殿宇空寂。词人从不同角度描写不同事物，显得作者的哀悼悲愤一层深似一层，形成曲折尽变的效果。

读到这里我并未完全领悟“不同角度描写不同事物”。直到她指出“金锁重门”这句是由外向内写，宫苑深闭重门，而苑内荒凉僻静；“绮窗”一句则从内向外写，绮窗外只是对着一望无际的秋日晴空，我恍然大悟。至此，词人由抚今而追昔呈现得更淋漓尽致。

下片的第一句“烟月不知人事改”，我多年前就已经熟悉，而且很喜欢。那是因为读了白落梅的《烟月不知人事改》，那本书是否读完，已经没有多大印象了，当时只觉得妙。烟月知不知人事改不重要，重要在于烟月以不变回应着世间的万变，也如上帝之眼俯视世间，大智若愚莫不如此。当我得知出处竟然是在这首词，更觉得意味深长。

吴先生说，词人在下片以移情手法从客观事物作旁敲侧击式的描绘。烟月对一切一无所知不足为奇，词人却荡开一笔，写“藕花相向野塘中”。野塘，无人管理；藕花相向，足以见藕花之少。亡国后环境的凋敝渗透在一草一木。烟月不知人事改，藕花相向无言，兀自时间流逝。确实是从不同事物、不同角度表达出了作者内心的怅惘。

吴先生认为，藕花是残花败蕊。读整首词，我却始终未能感受到。我想在这样的情思之下，所见之“藕花”可以不盛，可以不艳，但残败之感也不浓。我以为词人意不在荷是否为残荷，而在于荷的心境空自凭吊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