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不孝,何为善终
(原创)
生前不孝,何为善终
作者:肖桂生
王黑山五尺三高,干瘦的身材,略微有些驼背。一头短短的银白色的头发,长长的脸,尖尖的下巴,两鬓雪白。一条条极深极深的皱纹,包含着一辈子的辛酸、苦楚、凄凉和悲哀。
老伴徐冬梅去世多年。他们膝下四个儿子。老大叫王富,老二叫王贵,三儿子叫王双,小儿子叫王全。意思是儿子们富贵双全,财喜两旺,家庭和睦。
徐冬梅不是王黑山的结发妻子,而是赌博赢来的。大概是一九四八年冬月的一天下午,王黑山、张老宝、蔡黑狗和赵望喜四个,在张老宝家里打牌。整整一下午,赵望喜输得精光。他非常的很是不服气,总是想赶本。他站起身来说:“我就不相信我今天走背时运了,逮了夜饭我们继续干。”
赵望喜匆匆逮了几大碗饭后,对老婆说:“今天下午打牌,老子输得精光,晚上老子要搬本,你要做一回本钱。”说着,他用麻绳将老婆的手拴住,牵着老婆到了张老宝家。他把老婆栓在牌桌的一根腿上说:“来,继续,谁赢了就把这娘们牵回家。”一个通宵,赵望喜输得太惨了,老婆被王黑山牵回了家。
那个年代,流传着许多腐朽的制度和礼节,那些吃人的礼教,让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人们,深受它的毒害和麻痹。妇女没有任何地位,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任人宰割。那些什么政权、神权、族权、夫权似无形的绳索将他们束缚,将他们践踏。他们没有自由、没有人格和尊严。
王黑山还好,没有大男子主义,对老婆比较好。夫妇第二年就生了小宝宝,他们很是开心。几年间,他们已有了四个儿子,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整天笑眯眯的。
他们想,把四个儿子抚养成人,给他们娶老婆,安家立业,我们王家就有后了,到时我们儿孙满堂,十分荣耀,老了也有人照顾了。他们想得很美,想得很甜,很是开心。
从此,他们省吃俭用,劳累奔波,勤恳苦做。把最好吃的让给孩子们,把最好穿的让给孩子们。多年来他们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舍不得吃一顿好肉。冬天,他们还是单衣一件,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一九五八至一九六一年间,三年的自然灾害,三年大饥荒。他们的家乡掀起了大跃进的高潮,大炼钢铁,搞食堂化。
王黑山上有六十岁的老爹老娘,下有四个儿子,一家八口人,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为了救下四个儿子,王黑山夫妇起早贪黑到处挖野菜,采摘野果。每餐从食堂打来的、少得可怜的饭菜,全部倒在大锅里,加上野菜,几个儿子一人一大碗,剩下的给他老爹老娘各装一点点,最后是王黑山和徐冬梅的。
眼看着四个儿子干瘦如柴,痩得个皮包骨,心里一阵阵酸痛,伤心的眼泪大把大把的往外流。哎!这日子要傲到什么时候才到尽头?
野菜挖没了,他们挖芭蕉兜,采摘棕树花,吃粗糠和菜枯。
有一次,他们把漆树籽炒熟,磨成粉充饥。这下不得了啦,几个儿子吃得过量,都拉不出屎了。王黑山急得团团转,送卫生院又没有钱,不想办法四个儿子就会丧命。于是,他叫大儿子撅起屁股,用筷子一点一点的往外掏,大儿子掏好了,接着老二、老三......
整整一个通宵,几个儿子的命得救了,全家抱在一起号啕大哭,声泪俱下,好不凄惨。父母的泪水,不仅仅是几个儿子死里逃生而欣慰,更重要的是如此下去,他们的心就要崩溃了,那种担忧、困惑、和忧愁,冲击着他们的大脑,削弱着他们的意志。
一个月后,王黑山的父母绝望的服下毒药而身亡。
一九六一年夏,食堂下放,中国由大跃进转向大调整,中国共产党八届九中全会确定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国民经济工作八字方针。彻底纠正“共产风”、“浮夸风”、“命令风”、“特殊化风”,一切从实际出发,大办农业,中国发生了变化。农民的生活有了保障,日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一九六七年冬月,王黑山夫妇新修了四间木屋,把多年的积蓄全部耗尽了。
一九六八年冬天,大儿子结婚,媳妇叫张美娇。七一年三月,二儿子结婚,二媳妇叫梦花。七三年五月,三儿子结婚,三媳妇叫李桃花,七四年腊月,么儿子结婚,媳妇叫肖梅。
接连七年间的大事,把王黑山夫妇折腾的瘦了一大圈,老了一大截,外面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四个儿媳都住在新屋,而他两夫妇却还住在一个破茅棚里。
一天晚上,王黑山把四个儿子叫到王富家里说:“你们都已成家立业了,你们四弟兄结婚外面欠了不少的账,今天把账给你们分下......”
王黑山的话还没说完,大儿子一嘴接过去说:“那些账与我们无关,应该你们还,现在我们自己都顾不过来,还顾及你那卵账。”说着站起身来,屁股一拍,走了。另外三个儿子哼了一声也走了,两位老人十分尴尬,特别难过,心酸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淌。
王黑山气得鼻孔冒烟,脸涨得通红,长长的烟杆不停的敲着地板,骂道:“一群狗日的,没有良心,不得好死的。”徐冬梅一下痛苦起来,心若刀绞。她边哭边喊:“天啦! 你们怎么那么不讲良心呀,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我们把你们从小千辛万苦的养大,为了给你们娶老婆,我们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累死累活,最后落得这个结果。哎哟,天老爷......”
几个儿子听得不耐烦了,气冲冲地跑来,把他们的妈拖倒在地上,足足拖了五十多米远,丢进屋后的柴屋里,上一把锁就离开了。
可怜的老母亲,背和屁股的皮被拖破了,伤痕累累,鲜血直流,钻心的刺痛。老娘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王黑山无赖,瘫坐在地上,泉水般的眼泪从干枯的皱纹间大把大把的流下来。
天空暗淡下来,两只乌鸦站在树枝上“哇、哇”的哀叫着,两只黑狗无精打采的来到柴屋门口,对柴屋里看了一眼,就圈睡在门口的地上,眼睛好像有点湿润。
夜幕降临了,王黑山慢慢的站起来,来到二儿子王贵家门口,央求着对儿子说:“哎!你把锁打开吧,我把她接回去,叫她不要再骂你们了。”王贵边拿钥匙边说:“你们呀,真是的,不好好的呆在家里,乱折腾什么呀。”
老两口回到又黑又矮的茅草屋,相互抱着低声的抽噎,不敢大声哭啼。
几个儿子的家里,灯光通明,他们围着一张新桌子,吃着好菜喝着酒,开心的有说有笑。而他们的父母却痛苦的在又黑又破的茅棚里度日如年。
一天大清早,王黑山觉得非常的无聊和痛苦,想串串门,缓解一下心情,就带着老婆朝着他们的老牌友张老宝家里走去。张老宝夫妇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张老宝夫妇生有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四个女儿都已嫁人,看样子,他们过得特别开心、快乐。张老宝的老婆叫秦春花,很贤惠,笑眯眯地给王富贵夫妇倒茶、装烟。张老宝乐呵呵的说道:“这些名茶好烟都是几个女儿买的,每年春节,他们都回来了,给我们买了好多名贵的东西,我们用也用不完,吃也吃不完。”
王黑山夫妇听着,皮笑肉不笑的,而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们特别羡慕,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一阵阵酸痛。坐了一会儿,他们就离开了。
本来是串串门,找点开心的,却得到的是痛苦。他们一路走着、想着,不停的叹气呵呵。
徐冬梅挽着丈夫的手说道:“唉!养儿只得名,养女却得富呀,你看看,女儿过年过节,都给父母买名茶、名烟、名酒,我们呢,只求他们不要虐待我们,就算是烧高香了。”王黑山叹气的说:“唉!算了,不要说了,只怪我们命苦,没有福气。”
王黑山的茅棚坎上有一只新修的木屋,连排七间。屋主叫刘泉,老婆叫万松香,他们共有两儿五女。前不久,刘泉七十大寿,办了一场寿酒,惊动了整个寨子。
那天,柔和的阳光照在新修的木屋上,像给新屋洒上一层金灰,八个贴有“寿”字的大红灯笼,在高高的屋粱上摇曳,屋的大门、小门都贴着红红的对联。
下午,堂屋里挤满了好多人,“寿仙”刘泉端坐在神龛下的大靠椅上,满脸红光,带着微笑,好像一尊慈悲活佛。一群孙子、外孙和侄儿男女,跪在红色的地毯上,恭谨的说:“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王黑山呆呆地望着,十分羡慕,布满邹纹的老脸流着心酸的泪水。看着别人的儿女和子孙后代,如此的孝顺和睦,想一想自家的那些“狼崽子”,那些忘恩负义的,心里像万箭穿胸
自从那天从张老宝家回来,第二天,天刚亮,四个媳妇气冲冲的走进茅草小屋,一进门,三媳妇指着徐冬梅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发癫还是要死哒,到处说我们的坏话。”么媳妇接着说:“是嘛,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到处说我们像妖精,我们哪里惹到你啦。”
四个女人乱骂了一通,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他们在路上还在不停的叨唠着。肖梅问梦花:“二嫂,你到哪里听见老东西骂我们是妖精的?”梦花说:“我一看徐冬梅就不是个好东西,昨天,他们不是去了张老宝家吗?他们到一起还不说我们吗?”
梦花是个疑心很重而爱说是非小话的女人。就凭她的猜测,诬陷了徐冬梅。在他们眼里徐冬梅不是他们的娘,一看到她就不顺眼。
徐冬梅被冤枉得眼睛发呆,泪水在惨白的脸上不停的流淌。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娶来的媳妇,不仅没叫一声妈,而且恶意造谣,诽谤、污蔑、谩骂。自己亲生的儿子,千难万苦地把他们拉扯大,还给他们修屋、娶老婆,到头来他们没有把我当娘,还手毒心酷的虐待那两鬓斑白的老娘......
王黑山无心擦拭那悲愤的眼泪,呆呆地望着茅草屋顶,如丧考妣,伤心的说:“我们前辈子造了么子孽呀,唉!”他叹了口气,劝老伴想开点,说:“听天由命吧!”
第二天早上,王黑山醒来,准备叫老伴起床,突然发现徐冬梅咽气了。他一下紧紧地抱住老婆嚎哭起来。王黑山的悲伤大哭,惊动了寨上所有的人。
寨上的男女老少,怀着悲切的心情,来到小小的茅草屋。屋里屋外挤满了人,都心酸的流着泪。茅棚外面围着一些人,拉着苦楚的脸议论着:“哎呀,这那是人住的地方。”一个年轻妇女指着茅屋说。
站在她对面的老太太指手划脚的说:“这徐冬梅好可怜啰,那天我看见,他们四个儿子把她拖在地上拖好远,后来把她还关到柴屋里,好没有孝顺的。那都是儿呀?”她咳了声又说:“你们还不晓得,去年腊月,大媳妇张美娇和他们二媳妇梦花,不知为么子事,骂他们的娘是娼妇婆,骂得好难听哟。”一个手杵着大烟杆的男人轻声的说道:“昨天上午,他们的四个媳妇跑到这里,也不知为么子,骂他们的娘,骂得好酷心哟。”
这时,王黑山的四个儿子和媳妇过来了,那些正在议论的人们,怕惹火烧身,遭来不必要的麻烦,都不说了。
后来,王富四兄弟请来六个道士,买了好多纸钱和鞭炮,在堂屋里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场。
张老宝家里围了好多人,他们议论着徐冬梅死的事情。秦春花拿一合铁观音,边打开盖子边说:“前天还好好的,怎么就死哒呢?”“你不知道,从你们这里回去的第二天早上,她的几个媳妇跑上门骂她,说她到你们这里讲他们的坏话。”一个年轻女人说道:“哎哟,骂得好难听。之后,就一直没出门。”
秦春花接上话头:“啧啧啧,徐冬梅到我们这里来玩,一句话都没说,一杯茶都没吃完就走了。是那个砍千刀的嚼牙腔的。”
坐在秦春花右边的那个女的说:“你们可能不晓得,他们的儿和媳妇好蠢哟,一点孝顺都没有。平时,他们没有给老人一点盐、一两油、一颗米。他们大鱼大肉的。过年过节,他们到娘老子那里去都不去一下,哎!”
张老宝含着大烟杆,深深的喝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说道:“那都是儿呀?要遭雷打的。前年,秦春花她二叔隔壁的王黑,就是不孝顺,一雷把他提到堂屋里,全身烧得漆黑的。”
一个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这次他们的娘死了,还办得那么热闹,有么子味哟。”
坐在张老宝右边的一个五十多的男人,喝了口茶,慢慢的说道:“现在这个年代也怪,平时,对自己的父母不孝敬,生前舍不得钱在父母身上花,死后,花无数万买钱纸、炮火,大办丧事,还要立碑,这些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呀?”
张老宝搭腔道:“也是喔,如果把在死人身上花的钱,提前用到活人身上,那才是正事。”
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叫武松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子。祖上几代人都是大孝子,家大业大,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很敬重他们。所以,他讲的话很中听,都爱听他说话。
武松林不紧不慢的说道:“孝与福是分不开的孪生兄弟,有孝就有福,你们看,凡是有福气的人,基本上都有孝心,孝心越好,福气就越旺。人,有没有孝心,这也与文化素养有关,那些文化素养低下的人,他们不知道恩爱,不会深层次去思考,父母为了他们的成长不知付出了多少,哪怕是生命。他们不懂得什么是恩,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孝心还与传承的基因有关,农村有一种说话,屋檐水滴滴落,次次落到现窝窝,不孝顺的人,生下来的全是狼崽,这就是基因所在。”
他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俗话说,父恩比山高,母恩比海深。不知道感恩的人,是没有羞耻心的人,是不能成为朋友的人。这种人,不懂得情感、恩爱、和亲情,活在世上,如同行尸走肉。”
周围的人听得津津有味,谁都不敢啃声,悄悄的咽着口水。
王黑山的婆娘死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的。生前,她一想起儿媳不孝顺,整天伤心的躺在床上痛哭流涕;一想起三年饥荒,过苦日子的时候,她和老公为了儿子廋得皮包骨,为了给他们娶媳妇,省吃俭用,还欠了一屁股的账;一想起儿子和媳妇,他们蛮狠心毒、野蛮横暴,没有一点良心,心如刀绞,十分痛苦。她的死,很悲愤,也很哀怨。
王黑山一年不如一年,渐渐的老了。他无依无靠,过着十分悲苦的生活。
一天下午,张老宝来到茅棚屋,想看望下老朋友。一进门就看见王黑山蹲在地上,吃着一碗包谷糊糊,菜也没有。王黑山见张老宝来了,急忙放下碗给老朋友让坐。
张老宝说:“你怎么吃包谷糊糊,怎么菜也没有?”王黑山叹着气说:“有包谷糊吃就算不错了。”“那你的儿和媳真的不管呀?他们那么没有孝心,你就去政府告他们。”王老头哀伤的说:“算了,还是不惹他们的好。”
张老宝吧啦吧啦的抽着烟,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明天给你几千块钱,你买头牛喂起,到年底也可以卖个七八千,日子会好起来的。”王老头感动得流着泪说:“那怎么要得哟!”
第二天一大早,张老宝就把钱送来了,握着他的手说:“这钱你不要急,等牛卖了再还我不迟。”王老头手拿着钱,流着热泪,目送着老朋友消失在一片茶林下。
大儿子王富看见父亲的牛一天天的长大了,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如何把那头牛搞到手。
一天夜里,王富背一升米,手提着一块一斤多的肉,来到茅草棚,一进门就叫了一声爹。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边说:“爹,这有些米,又给你拿了一块肉,你好打餐牙祭。”说完就离开了。
王老头好多年没听到有人叫他“爹”了,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道他们懂事了?还是哪个把他们教育好啦?晓得孝顺啦?看到王富拿来的米和肉,不知怎么,总是高兴不起来。
三天后的一个早上,王富的儿子背了一撮箕洋芋,还有一些小菜,走进茅草屋。“爷爷、爷爷,我爸爸要我给你送些洋芋和小菜,你逮吧。”说完,放下东西就跑了。
“爷爷”,一辈子第一次有人叫他爷爷了,他心里感觉有几分愉悦和激动,那种亲戚和亲情的血液在荡漾,那种血脉相通、骨肉相连的情感,第一次唤醒了他那沉睡多年的心。他欣然的流着热泪。
一星期后,王富和他的老婆张美娇,一起来到茅草屋,一进门,张美娇叫声爹就坐在一把椅子上亲切地说:“爹,你老一个人也怪孤单的,不如搬到我们那里住,你年纪大了,好有个人照顾你。”王富接着说:“我们今天是特意接你来的。”
王老头咳了声说:“我一个人住惯了,还是不去的好。”张美娇站起身来,扶着王老头说:“爹,走吧。”就这样,他们把王老头接到了他们的家里。
王黑山一个人睡在一张新床上,盖着新被子,软绵绵的,挺舒服的。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在十分舒坦的床上,他轻轻地抚摸着新被子,想起死去的婆娘,总是睡不踏实。
第二天,王富夫妇把茅草屋的东西全部搬到他们的家里,茅草屋也撤掉了。
王黑山每天放养着那头牛,也抽空种点庄稼。不知咋的,尽管每餐捡筷子吃饭,睡着干净舒坦的床,生活也比原来好多了,但还是高兴不起来。
腊月初的一天晚上,全家人围着火坑逮着夜饭。张美娇给王老头夹了一筷子菜说道:“爹,天寒地冻的,我们把牛卖了,钱就存在我们这里,今后养老用,你说是吧,”王黑山说:“牛卖了,要先给张老宝还三千块,原来买牛的钱是他借给我的”。王富说:“好,要得。”
牛卖了,卖得九千二百块。给张老宝还了三千块,剩下的六千多都由王富掌握。过了半年多,那卖牛的钱被王富买了一辆电动车,剩余的也花得精光。
牛卖了,钱也用完了,他们对王老头的态度来了180度的大转弯。新被子换成一床破旧棉絮,平时的亲热慢慢的淡化了。
一天晚上,王富看见王老头的胡子上有鼻涕,脏兮兮的,就是一火钳打在腿上,吼道:“你老得几十岁了,连鼻涕都不晓得擦。”王老头拖着腿进了他住的那间屋里,伤心地哭着,伤心地想着,整整的一个晚上,他哭无泪,心如刀绞,呆呆地坐到床上,望着窗外抽噎着。
一年过去了,到了腊月,王富家的猪杀了,附近的亲戚和好友都接来吃猪肉。人很多,王老头被叫到一边屋里。二十几个人围了三桌,吃得很是热闹。一个老人喝了一口酒说道:“王富,你给你爹装些饭,舀些肉让他逮,”王富说:“等下,我们逮完了,我给他炒猪肝逮。”
饭吃完了,客人们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王富装了半碗饭,在吃剩的锅里舀些汤水,走进王老头的屋里说:“来,逮吧。”丢下碗筷就走了。
王老头拿起筷子和碗,在碗里翻来翻去,一个肉也没有,他叹着气把碗放在椅子上,伤心的流着泪骂道:“你会讨不到好死的。”
哭有么子用,伤心又有么子用,不想那么多了,得天过天吧!于是,他拿起碗筷把饭吃了。
吃完啦,心里不甘,他端着空碗又发起呆来。他又想起他那个茅草棚,回忆那次二儿子对他的虐待。明明棕树是他亲手栽的,想剥些棕卖了买点油和盐,王贵跑来不准剥,把梯子一抽,他从一米多高的棕树上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的。
他越想越难过,他心灰意泠、百无聊赖,受着煎熬。嘴里不停的念道:“你们要遭报应的,是得不到好死的。”
几天来,王老头不吃不喝,也无人理睬,他绝望、悲观、消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深夜,朦胧中,王老头慢慢地站起来,板着青白色的脸,蹒跚地进了他原来睡的那间屋里。
半月后的一天,王富骑着那辆用卖牛的钱买来的电动车,翻下了五米高的岩坎,车子摔得稀烂,王富的头,脑浆都出来了,全身都是血,死掉了。他真的没得好死。寨上的人都来了,不是为他送葬,而是看热闹的。一大群人围着火坑议论纷纷。
一个月后的一天,天空突然乌云翻滚,雷鸣电闪,狂风卷着残渣余孽在空中飞舞,树枝在狂风下使劲摇摆。这时的王贵正在屋外站着,天空一道强光,紧接着一声炸雷“轰隆”把王贵打在地上,满脸漆黑,全身在地上抽搐着。
“来人啦,王贵被雷打了。”一个妇女惊叫着,好多人急冲冲地赶来,王贵已经无救了,死得好难堪。
王老头知道两个儿子,都遭到了报应。干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现在,什么也不去想,有时在外面晒晒太阳。
王双和王全对两个哥哥的死,思前想后,有所悟省。“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源”,他们也听说过。他们虽然没有骂过、打过老人,但他们也没有孝敬过老人。兄弟俩开始感觉有点不安。从此,他们教育他们的孩子,要多关心下他们的爷爷。
三年后,大概是三月十六,王黑山安祥的闭上眼睛,享年八十三岁。
王双和王全两兄弟回想起爹爹一生命苦,他们把老婆和孩子叫到身边,要他们跪在老人面前,披麻戴孝。
按王双兄弟的话说:“我们这是忏悔,是悔过,是赎罪,也是对后人的警省。”
王双、王全的醒悟,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尽孝就是感恩,不知道感恩的人,如同行尸走肉。父母的恩情,是无法量比的,孝敬父母天经地义。古人云:“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君王不孝,难治天下,凡人不孝,难成大业。”
王氏兄弟和他们的婆娘们,整整跪了一晚上,也就是说,他们整整想了一个晚上……。
个人简介
肖桂生(又名肖湘),男,1952年5月生,湘西自治州龙山县水田坝乡中湾村人氏。大专文化。1970年元1日在部队服役,1976年8月至1980年7月在湖南一师深造,1980年8月至1993年8月先后任水田坝乡中心小学、茨岩塘镇中心小学、龙山第六中学、龙山县第一职业高中校长。1993年9月下海经商,1995年8月在郴州创办“潇湘艺术中心”。曾任“中国新型转调筝学会”副会长、、“湖南省民族管弦乐学会”常务理事、“郴州市民族管弦乐学会”副会长、“郴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担任郴州地区民间艺术挖掘整理组组长。2003年7月创建“东方华人古筝乐团”,2005年8月,带领乐团参加在辽宁葫芦岛举办的国际大赛中,获得两个金奖,24个银奖,12个铜奖。2005年10月9日授广州卫视邀请,带领“东方华人古筝乐团”制作特别节目。曾接受“北京晚报”、“辽宁日报”、“湖南日报”、“郴州日报”、“葫芦岛电视台”、“郴州电视台”、“葫芦岛电视台”等媒体的采访报道。2012年7月回单位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