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那个出走的少年,从未得到救赎

柳湘莲,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少年。

如果说,生在豪门深处的贾宝玉,内心也有着这样的种子,不喜读书,不愿被束缚,讨厌大家族里的复杂和虚假,甚至在一次次不经意说出要当和尚的话,那么柳湘莲则是淋漓尽致活出了自我的人。

柳湘莲也是世家子弟,而且颇有名气。和秦钟,贾宝玉等人是至交,薛蟠垂涎于他,贾琏听说过他,只见过他在戏台上演出的尤三姐,从此心里有了他。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早逝,没有管束,他应该不会有大把的时间出去混,也不会在圈里圈外如此有名。

柳湘莲和宝玉一样,不喜欢读书,既然没人约束,那就趁着年少,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了。他性情豪爽,酷爱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他生得又俊美,喜欢串戏,擅演生旦风月戏文,这简直是文武双全啊。

可以说,柳湘莲是极自在的。没有人逼着他读书,考取功名,也不需要操心生计,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一点那些富家子弟都不如。柳湘莲既无生存之苦恼,也没有精神上的压力,活得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连宝玉都羡慕得很,对他感慨,“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

柳湘莲是个像风一样的男子,四处飘荡,他会唱戏,又会武功,骑着马,佩着剑,俨然是游侠一枚,闯荡江湖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柳湘莲身上,没有宝玉的脂粉气,也没有薛蟠的暴戾,却偏有一股江湖侠气,感觉和尘世格格不入,却又特别吸引人。

但其实,他不过是一个出走的少年,在外面漂着,没有一个方向,也未必得到了真正的快乐。

柳湘莲的游侠生涯具体从何时开始的,也没人知道。明明有家,他为何会做一个浪荡无归的人,也无人知道。他选择这样的方式生活,是因为好玩,还是厌倦了世俗里的不堪?他抛下了家中的一切,作为男儿,他没有想过振兴家业,也没有想过努力向上,光耀门楣。也许当时他年纪尚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沉重了,他负担不起,也不想负担,不如一走了之,执剑走天涯。

但无论他如何超脱,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祖传的鸳鸯剑却是一直带在身上。有些东西,他并不是忘却了,只是选择了忽略。

年少出走四方,看似洒脱不羁,却也有着外人不知道的苦。假如家里有人给他支持和温暖,也许他不会这样。在家日日好,出门事事难啊。

在外面的柳湘莲都做了什么事呢?从正统的角度来说,全是不务正业。他结交一帮纨绔子弟,而且明明是世家子弟,偏偏喜欢唱戏,屡屡登台,更至于眠花宿柳,醉生梦死。随便哪一件,都不像话。

其实柳湘莲有点儿像女版的尤三姐,活得张扬不羁,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当然,柳湘莲活得更多姿多彩,尤三姐只是从一个院子到了另一个院子,可柳湘莲是可以有多远走多远的。凭着风流和男色,他粉丝众多,除了像尤三姐这样的迷妹,还有宝玉,薛蟠等形形色色的人。

柳湘莲虽是潇洒,却也未曾踏出红尘片刻。他忙着唱戏,忙着聚会,忙着交朋友。他和秦钟,宝玉等人交好,也算是发自真心,在秦钟去世后,还惦记着出资为他修缮坟墓。和宝玉更是无话不谈。但他交友也有自己的原则,像薛蟠那种猥琐之徒,柳湘莲是恨得牙痒,设计将其骗到郊外,暴打了一顿。

试想一下,柳湘莲应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薛蟠这样的人,男人在外面行走,也是需要保护好自己的。早早出来混江湖的柳湘莲,经见得多,处理各种突发事件都颇有手段。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湘莲的游戏人间,与宝玉的流连花间,甚至与贾琏的纵欲作乐,并没有多少本质的不同。他是个有情义,有底线的人,却也是一个放浪形骸的人。

打了薛蟠后,柳湘莲逃了。他也是怕的。对于薛蟠先是深恶痛绝,后来却又在途中救了他,这倒也让人意外。可以说柳湘莲不拘小节,大人不记小人过,但或许,他也正想借此机会,化解和薛蟠的过节。

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不经意间又会碰头。甚至两人还结拜了兄弟。这就更匪夷所思了。也许柳湘莲的心理,也是矛盾的。和宝玉那样好,都没有说结拜,这个呆霸王,竟有这样的魔力?难道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吗?人在江湖走,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些。

柳湘莲称得上是个侠士,而且文中唯一一次见义勇为的行为,也是救了薛蟠。他并不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侠,在出世和入世间,一不小心,他就回到了红尘里,怎摆脱得了世情?

柳湘莲这样的人,是不会一直在路上漂泊的,总有一天会倦,而且,他的内心也渴望得到救赎。现在种种,应该是他生命里的插曲。他有一个放浪叛逆的青春期,但是男人嘛,总有这样的过程。

当贾琏急急忙忙地要给他提亲时,他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果然是侠士的作风,并且还取下鸳鸯雌剑,以作为聘礼。

按照事情的发展,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办完事回来的柳湘莲,高高兴兴地迎娶尤三姐,从此夫妻恩爱,夫唱妇随,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不应该如此吗?尤三姐是绝色,和他配得上,就算私生活不检点,他也有黑历史,两人也是半斤八两。他不应该将洒脱和爽快进行到底吗?

人性却是复杂的。反悔是分分钟有的事。

柳湘莲如此痛快地答应贾琏,纯属头脑发热,因为他历来就是个爽快之人,面对贾琏这样的富家公子,他下意识的反应便是不能拒绝,要不大家都没面子。再说饭桌上说得热闹,哪里还有考虑的脑子?更重要的是,一听说,是个绝色美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男人嘛,都是外貌控。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他觉得哪有这么好的事白白落到自己头上?小心其中有诈呀!毕竟是在江湖上久混的人,越想越不对劲,便去找到好友宝玉,向他了解情况。宝玉的话从侧面更印证了柳湘莲的直觉,这是要让自己做乌龟王八呀。情急之中,他脱口而出“我不做剩王八!”倒把宝玉弄得不好再说什么了。

尤三姐错就错在这一点上,她想得到一个男人的救赎,而且这个人必须是柳湘莲,别人她都不要。可是却没问过本人愿不愿意。贾琏也没有说明女方的详细情况,柳湘莲确有点憋屈。

尤三姐是看错了他啊,虽然他混迹于戏台,潇洒不羁,可那只是他的表面。他从未脱离世俗,他想要的妻,不仅绝色,而且还得家世清白。他的要求不低,甚至,他也等着被救赎。如果和尤三姐在一起,他会觉得,这辈子完了,走到哪里都少不了旁人的嘲笑。尤其是那么多朋友,都来自于贾府,或者和贾府中人相识,叫他如何见人呢。

当柳湘莲退亲后,尤三姐绝望自杀。柳湘莲这才后悔莫及,搂尸大哭,他为尤三姐而哭,也为自己而哭吧。不过一切都晚了。万念俱灰的柳湘莲,跟着跛脚的疯道人走了,消失在了远方,令人唏嘘不已。

其实,他从来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救赎水深火热中的尤三姐,他同样承受不了她的死亡。这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虽看似为对方所耽误,却都是自身性情和命运使然,最终都没有了未来。

世人多可怜尤三姐,而柳湘莲的人生如何不是一场悲剧呢?他虽然游戏人间,但到底未脱俗气。因为一个女子的深情,他也奉上了自己的余生,从一个心在红尘的侠士,变得疯疯癫癫,走火入魔,也不知会不会有清醒的那一天。到那时,或许他才能真正地找回自己,安静度日吧。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