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岩，曾见青鸟

文乡枞阳钱忠老师在导游

白云岩，在我的记忆里，是鲜花盛开、英烈长眠、青鸟祥栖，生长红刺莓、创造神话传说的地方。赏花，采野果，踏迹寻仙，攀岩探幽，登峰望远，处幽篁听青鸟赋歌，愚顽少年曾踏遍白云岩的角角落落，那些美好的瞬间永藏心底。

岁月长河，不舍昼夜激起的浪花，无声润泽着世间万物。吴中亚烈士墓，坐落在白云岩山顶西南角的苍松翠柏间。小时候，每年清明，大清早我就一骨碌爬起来，戴上红领巾，揣着切米糖、蒸山芋什么的，随着浩浩荡荡高举红旗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去祭扫烈士墓。澎湃的心情，如激越的锣鼓声。

满山盛开的映山红，红艳似锦，灿烂夺目，开得那么热烈而赤诚，让人感觉心灵和花儿融在了一起。大家怀着一片赤子之心，没有谁会去掐一支花朵。这没有绿叶衬托的鲜花，开在悬崖峭壁上更是艳得脱俗，美得惊心。一株，几株，或一丛鲜艳欲滴的映山红，远看像一团火，近赏宛如砉[huā]然起飞的火凤凰。你的心里也会飞出一只只蜜蜂蝴蝶。

白云岩，岩异洞幽，鸟奇峰秀，春夏秋冬皆是一幅画。雨霁的初夏，青山含梦，紫气东来，白云悠忽，恍若蓬莱，远远望去姜太公钓鱼台上，石船若隐若现。这洞天福地，最热闹的是正月三七日耍白云岩，这习俗在家乡已流传很久。

儿时，常常大年初一去白云岩。吃过炆蛋，家家拜完年。不知谁吆喝一声，“去耍白云岩啰！”“去耍白云岩！”“去！”一会儿就聚集一班人，沿路放着捡来的爆竹，点着了扔向空中啪啪响着。——年初一早起，穿着新衣新鞋，一开门就奔到叔伯家门前捡断引的开门炮，是儿时极快乐的事。

白云岩洞人山人海。洞前，香烟缭绕，鞭炮双响轰鸣。新年，仿佛把这连天的喜庆声扯成红丝绸飘在空中。善男信女，燃香放鞭，叩首摇签。祈福在心里，微笑在脸上。东侧岩顶罅隙处，碗状的青鸟巢，像燕窝一样精致，人们谈笑指点、神采飞扬。一滴泉边人头攒动，泉缸周围挤满大人小孩，投硬币，喝圣水，祈福禳[ráng]灾。“大年初一喝圣水，一年到头肚子不痛”，出门时母亲一再招呼我别忘了。我挤进人群，拿出准备好的杯子，虔诚地舀了一杯，又挤出人群，仰着脖子美美地喝着，那甘甜一直流入心底。

涓涓的，一丝如线。

一滴泉如千古不变的时间，恒常如一，四时不拘，一滴一滴流着，从不外溢。这大自然多神奇啊。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从一所戴帽子初中合并到刚建的白梅中学。那时，学校在毗邻白云岩的山冈，条件艰苦，我们呵呵笑着说，多像长在石头巴上的青苔。面对现实的无奈和迷惘，我常和三两同学逃课溜到山上，盘桓峰壑，攀岩钻洞。累了，躺在绿荫草坪上，看蓝天白云，漫无边际地遐想。远处杜鹃声声，叫得人心慌。

七家山水库西侧壁立千丈，拦腰劈出一线断崖，有同学说是白云岩好玩的地方。一日游玩东阳洞，大家七嘴八舌道，有吕洞宾试剑窦，又有吕洞宾试剑石，这一线崖气吞如虎，就叫吕洞宾试剑崖吧。大家游兴不减，纷纷窜了进去。

这一线断崖，是条顽皮的通道，巨石将军，时断时续，得学猫作鼠，腾跃匍匐，柳暗花明。尽头山岩恰似楼台亭角，崖高千仞，七家山水库顿现眼底，水碧如天，波光盈盈；对岸，钓鱼台上的石船似楫动舟起。

“我们登上天宫啦——”

大家不约而同地用手“碗”住嘴大喊，一遍又一遍。那张狂的喊声被山谷传得很远很远。

“刺莓！”“刺莓！”有人尖叫起来。

山岩顶上，生长着一丛丛刺莓，红艳熟透的果实挂满枝头，风来叶动果颤。

我们像发现宝藏，不顾危险爬了上去。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那么大的红刺莓，红亮鲜艳，熟透了，似要滴出鲜甜的汁液。家乡的山上田埂地边，毛管（白茅穗）、兔奶、酸迷浆、山樱桃、刺莓、毛桃、山楂、毛栗、牛郎果、松毛糖……一年四季都能找到吃的，天然爽口，甘醇来神，而最可口可心的还是这熟透的红刺莓。那一场难忘的天赐盛宴，个个吃得嘴乌，心甜，肚圆，快乐得像群鸟。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差点一脚踏空作鸟亡，惊恐心悸多日。若没有少年的好奇和勇气，哪能登上白云岩这奇峰，采摘到世上最美的浆果。

青鸟，神话传说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是幸福的象征。若遇青鸟，将好运不断。这栖息心灵的吉祥鸟，谁不想一睹神颜，或一闻其鸣？有人说，白云岩山脚下的人，熟知白云青鸟的活动规律。

一个星期六下午，要好的潘庄同学附耳对我说，“汉林，带你看青鸟去。”

“真的？”心里顿时狂喜。

一通叮嘱，爬到白云岩洞，正是夕阳衔山。千松墨绿，万物沉寂，周山一片神秘梦幻。轻推开虚掩的洞门，抱龙洞前几颗修长的红椿树，像孙悟空变长的金箍棒直刺青天，两颗大香橼树挂满黄澄澄的果实，飘溢着缕缕圆润金黄的清香。

我的心扑扑跳着。被同学拽了一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墨绿色的，体大似杜鹃而窈窕妩媚的鸟，正在树下觅食。头一点一点地啄着一串树籽，是深秋落下的椿树籽，一粒一粒很享受地吞下。它似乎有所察觉，但没飞走。

我内心一颤，如石击胸：白云青鸟并不是想象中过着神仙的日子，吃的竟是这硬生生的树籽。寂寞深山中，它向人间传递的是福音啊！惊喜淹没了我，如坠梦境。不知过了多久，青鸟轻盈地飞起，飞进岩上的巢。

青鸟啄食这一幕深深触动了我，父母含辛茹苦劳作的背影，姐姐妹妹任劳任怨的形象，像过电影般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原是多么幸福啊，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想着想着，脸像火烧了一样发热。走下山来，天上已经出现一颗又一颗明亮的星星，我的周身充满着从未有过的喜悦。

后来，我幸运地走进了白云青鸟常来常往的浮山。心底永远感激我的同学，我的知己。与他，已有十多年没见面了，远赴辽宁出家的他，不知现在过得可好？不知心中是否还有青鸟？

我回老家常去白云岩看看。因为小女儿高考，两三年都没回去过年了，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像孩子般思念着我们。父母老了，儿女能做到的唯有陪伴。今年由于疫情影响，我们春节后才回老家。

我的知己同学，父母早早去世，他的弟弟也皈依佛门，筑舍“九华老”足下留印的山冈，青灯问佛，已二十多年了。这回去白云岩，我似乎想要寻觅点什么。

“这两年疫情，上山烧香的人少了吧？”

“不是疫情，也不多。”

“那你生活……”

“我生活简单。有人隔三差五送来些米和菜，一天一顿二顿，都行。”他话如流水神似行云，丝毫不显忧愁。我心释然。

“青鸟是什么颜色？”

“翅膀是青蓝色的，阳光下发光。”

“洞上的鸟巢还在么？”

“早不在了。青鸟傍晚还常到洞前盘桓，叫两声。叫声清脆悦耳，似萧而含铁韵，质雄而含禅，秀而透骨……”

心里不由暗暗庆幸：白云青鸟没有因旅游开发和环境改变而栖息他山；青鸟也仍在他心中……不择五岳蓬莱而独钟白云岩，乃此山之幸；千年不易其居，乃此地之幸。

晚上，在祖父留给我的书柜里，找到了三十多年前在白云新华书店买的《玛兰公主》，比利时诗人、剧作家梅特林克的剧作选，想再读读童话剧《青鸟》。

樵夫的孩子狄狄、米狄，兄妹俩为邻居家生病女孩寻找青鸟，历尽艰险未果。最后，他们发现自己家的斑鸠就是青鸟，治好了女孩的病。原来，青鸟就在自己家里，幸福就在身边。

兄妹俩在这次历险中，领会到了幸福的真谛。

东西方区域文化相差甚远，竟都选择了同一载体——青鸟，象征幸福。青鸟确实具有神性？《青鸟》一书，现已被推选为中学生课外阅读经典。那时我买这书，并不懂戏剧，只因心中有白云青鸟而爱屋及乌。读书之初，有幸遇上白云新华书店，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

年过天命，很幸运结识文乡枞阳平台，让我更了解家乡，更热爱家乡。陈明华老师的“云岩闲草”和其他老师关于白云岩的专题、游记等文章，使我更深地了解了白云岩。白云岩，在我心中更加巍峨。白云深处有青鸟，青鸟凝聚了白云岩之魂。何处觅青鸟？但看眼前人。

燕子主编和团队成员宽广的胸怀和无私奉献精神，感染着文乡乡情群中的每个人。还清楚地记得，新年元旦后的一个晚上，已是零点多，文乡平台仍如常推出当天的美文。我从睡梦中醒来，点开文乡亲情群，那种感动直抵人心。我似乎明白了，文乡燕子网名的含义，正如燕子针尖挑土般衔泥筑巢——构建我们的精神家园，记住乡愁，传播文明，描绘未来，利用新媒体不遗余力地向世人推介家乡的美丽风光和深厚文化，给家乡带来春天般的气息。文乡燕子，永远的家乡燕子。

暖暖的灯光下，随手点开黄浩琳演唱的《青鸟》：

梦里看见青鸟在飞舞

树荫变作风铃

柔柔地颂赞着爱多幽美

大雨中阳光继续放晴

叫我这心灵

犹像万物天天抱紧希冀

珍惜这词 不可只说却不施

如果爱埋藏泥土深处里

谁不会迷途谁不会懊恼

如果爱长存，如果青鸟盘旋

尘世的园林，寒风中送暖

如果爱

Woo

谁都也温暖

……

粤语别有韵味，听着听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