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史光荣丨 高于生命的使命




文学

作家新干线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
且写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作者简介

史光荣:1965年3月生于山西汤都亳城,现供职于垣曲县经信局,喜好文学,屡有习作在《作家在线》、《作家新干线》等网络平台发表。


文学天地


高于生命的使命
一一垣曲南下干部
纪事(纪实文学)

史光荣
10月16日,是长江支队六大队四中队从垣曲出发,经过220余天连续行军,长途跋涉7000余里,历经千难万险,到达接管新区寿宁县城的70周年。70年来,垣曲南下干部怀揣着对党、对人民的赤胆忠心和解放全中国、建设新中国的伟大历史使命,舍小家,为大局,抛家离土,扎根闽东,与寿宁人民同舟共济,砥砺前行,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赞歌。

抛家舍子的
农会主席郝贵堂
郝贵堂,山西沁县西林村人,南调时任垣曲县农会主席,是1938年参加工作的老革命,抗日战争期间,他是闻名沁县的战斗英雄,1945年1月29日,沁县举行参议员选举,他与薄一波、李纯等一道当选为参议员并于3月3日出席了边区二届参议会,1945年8月调到垣曲县担任农会主席,组织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减租减息运动并于1946年3月29日,组织亳城、小赵等20多个村、近万名群众进县城同恶霸地主展开斗争,事迹上到当时的新华日报,1946年8月,他和赵恒玉等7人组成工作队到黄河沿岸的五福涧村开展工作,国民党匪徒刘汉三部,偷渡黄河,袭击我河防民兵,把36人用铁丝穿住推入滚滚黄河,在袭击他们工作队的窑洞时,他们拼命抵抗,当场牺牲四人,他和赵恒玉等3人奋力冲出并勇敢地跳下门前的崖沟,腿伤昏迷,后来被村民救出,用担架抬了30多里才回到区里,惊心动魄,九死一生。南下动员会上,作为县领导的他率先报名南下并被拟任为中队长,准备到新区担任县长,那些天,他顾不上回家,一心扑在干部南调这事上。

当时,他已结婚,儿子都10岁了,按政策他和妻子可以一同南下,但在封建社会里,妻子已缠成小脚,无法随军长途跋涉,他只好放下这个念头,想带着儿子一同南下,待新区稳定后再把妻子接过去,一家人共同为新区建设做贡献,可他回家把这个想法一说,立刻遭到妻子的反对,她哭着说道,从沁县到垣曲,从一个山区到另一个山区,从抗日战争打到解放战争,她独自带着儿子,风餐露宿,忍辱负重,整天不是东躲西藏,就是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盼来了解放,盼来了安定的生活,可以让儿子上几天学了,可以过几天安逸的日子了,你这一走,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安定下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见面啊?她不图他当官,不图他的名望,只求过几天正常人的日子。这个要求并不奢侈,也并不过分,可这一个小小的愿望,他也无法满足她,因为,他是共产党员,是一名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党的使命高于自己的生命。
他常说:我是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为了完成南下使命,在党的要求和亲情矛盾发生激烈的碰撞时,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党,选择了党的使命,他把一切献给了党,献给了组织。
南下人员确定后,家在本县的干部都放几天假,与家人告别,别人都在欢聚时,他却尊重妻子的选择,默默地与妻子在垣曲县政府办理了离婚手续,儿子也判随妻子,此时此刻,百感交集,心如刀绞,他多想抱着儿子哭上一场诉诉自己的心声啊,可这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祝福,当南下集结号吹响时,别人都是父送子、妻送郎,在恋恋不舍的割舍中难分难解,他却托人默默地把妻子和儿子送回沁县老家,从此一心南下,了无牵挂,两行清泪顺着两鬓滑落下来,这就是真正的共产党员,舍小家为大家,困难面前以大局为重,责任面前以信仰为重,把党的使命看做高于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拋家舍子,心向革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历尽了千难万苦,接管寿宁新区以后,为了调动当地干部的积极性,他主动辞去原先安排的县长职务,改任县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一年以后,又到更偏僻、更艰苦的柘荣县担任县委书记,领导人民进行土地改革,剿匪治乱,由于他身体力行,率先垂范,到1963年时他就积劳成疾,住院治疗,又过了几年便英年早逝,虽然他走了,却在垣曲人民和八闽大地上留下了一座精神丰碑,让人们永记。

两度蒙冤
留百字遗言的史光明
史光明,山西沁源县人,1938年8月入党,南调前担任垣曲县公安局局长,南调后任寿宁县公安局局长。
寿宁地处闽浙交界山区,海对岸又是台湾,敌情匪情特情相互交织,经常是上面开着会,下面就打黑枪,区委书记李鸿儒、村农会主席杨显云残遭“大刀会”李承柳等匪徒杀害,身为公安局长,他心里始终绷着一根斗争的弦,马不卸鞍,枪不离身,发现匪情总是冲锋在前,用一年多时间平息了匪乱,接着担任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带领新区人民进行土地改革,兴修水利,改造中低产田,有效地改善了人民吃粮问题。

想起两年多来工厂师傅们的热情关照,想起人民群众磊落大方的相处之恩,虽然自己蒙受了两年不白之冤,戴在头上的“黑帽"还没有彻底摘除,但相对于战争年代牺牲的那些战友,个人受的那些磨难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他心潮起伏,荣辱不惊,铺开信纸,欣然写道:“记住,革命的道路是迂回曲折的,做革命工作好像大海行舟,要经得起任何风险,也就是要经得起在任何艰险困难环境下的考验,经得起胜利,也经得起失败,经得起表扬,也经得起批评,甚至是委屈,要持有一颗火热的心,对党对革命事业的无限忠诚。”
这些话语,语言通俗朴素,没有半点做作,却富含深远哲理,字字千钧,掷地有声,写出了一个久经沙场考验的老共产党员的心声,写出了长江支队南下干部的共同心声,这不仅是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和高风亮节的体现,更显示出了他不畏艰难险阻的决心和斗志,写出了他虽处逆境但对党、对组织的赤胆忠心和火热情怀,这既是对儿女说的,更是勉励自己不懈奋斗的座右铭,1982年4月,他从昏迷中醒来,对着病床前的儿女,他对前述20年前写的这段话又一字不拉地口述了一遍,并说这是他革命一生的写照,是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也是他心血付出的结晶,勉励子女们一定要传承牢记,他病逝后,子女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看着这发黄的信纸,一字一字数过,正好是一百字,我们权称之为“百字遗言"。
文革初期,担任福安行署专员的他,再次遭受重大打击,又无端被扣上“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黑帽子,原先的一顶黑帽子没摘掉,又添了一顶新帽子,倍受批斗迫害,身处逆境,他置个人荣辱于不顾,毅然决然地带领全区人民巩固农业,发展工业,直到他积劳成疾,溘然长逝,把毕生心血贡献给了八闽大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摘掉强加在他头上的“右倾机会主义反党分子"帽子,但“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帽子,直到他去逝后的1984年10月才彻底平反,摘掉帽子,恢复名誉,洗涮了他头上的不白之冤。
靠着百字箴言,逆境里,他坚持真理,忍辱负重;工作上,忍劳忍怨,呕心沥血。他,没有倒下,没有满腹牢骚,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因为他坚信党的领导,坚信党的理想信念,他以一个真正的、纯粹的共产党人的信念,经受住了“在任何艰险困难环境下考验”的诤诤誓言。

在匪徒枪口下从容
做动员报告的任秉法
任秉法,河南沁阳人,南下前任垣曲县四区分委书记,南调后,先后任寿宁县南阳区分委书记、周宁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福安地委党校书记、黄河水利委员会机关党委书记等职。
南下寿宁第一站,他到南阳区担任分委书记,当时土匪当道,民不聊生,比较大的匪徒势力就有五股,他们与地主恶霸及国民党残余势力相互勾结,为害百姓,经常袭扰、暗杀新生政权人员,先后有3名农会积极分子被害,与他共同南下的区长安某和武委会主任杨某,就没有经受住残酷环境的考验,逃脱回垣,受到组织处理。
大敌当前,他克服语言不通、生活不适、气候不适的一个个困难,一个人顶几个人用,通晓达旦,废寝忘食,硬着头皮往前闯,有时候,既使知道匪徒就在面前,就躲在群众中间,但他也面不改色,从容应对,一往无前。
有一次,他在犀溪一个寺庙里召开群众动员大会,主席台设在菩萨前面的供桌前,为了防止匪徒破坏和袭扰,事先把区公所的武装班布置在会场周边,他在台上做动员讲话,通俗易懂,风趣自然,但咋看咋都不自然,平时散漫爱开玩笑的老百姓,今天怎么都低着头,没有一点言笑呢?他虽然觉得情况有异,但组织一次大会也不容易,就没有终止开会,仍按原定议程把会议开完。

过了几天,他在路上遇到一个老百姓,问他:“任书记,那次在犀溪寺庙开会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啦?"
“那天我也在场,但是我躲在你身后的泥菩萨肚子里,端着枪一直瞄准着你的后脑勺,随时可以向你开枪打死你。”
任秉法吃了一惊,急忙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没开枪呢?"
他答道:“因为你讲的太好了,你把共产党的'土匪政策’都讲到我的心里去了,我也是被胁迫的,听了你的讲话,我原来心里的顾虑没有了,有活路了,所以我就没开枪,准备坦白登记,再说,你在老百姓中很有威望,我开枪打死你以后,我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他才搞明白那天会场为什么出现那种低闷的气氛,老百姓那是又惊又怕,既怕伤着他,又怕土匪报复,只好用沉默来提醒他异常情况的发生。
在这种艰难困苦的工作氛围中,他枪不离身,努力工作,硬是坚持了下来,带领村民剿匪治乱、土地改革、兴修水利、发展生产,使安阳区的各项工作在短短时间内就走上了正规。

身中匪徒14刀,壮烈牺牲的
区委书记李鸿儒
李鸿儒,垣曲县皋落乡岭回村人,南调前任垣曲县二区副书记,妻子张凤华是邻村人,儿子李黑蛋还不到一岁正呀呀学语,上有年老的父母,下有一个残疾的弟弟,一家人全靠李鸿儒这个三十岁的“顶梁柱"生活。
按照当时选调和配备南下干部一般是优中选优、走正留副的要求,作为副书记,李鸿儒可以选择留下来,以便更好的照顾家里老小,但他看到选调南下干部过程中遇到的种种困难和矛盾,有的在动员会上报了名,但回去后却又偷偷溜走,有的定下来走了却又装病调不动,还有的南下家属吵着嚷着把领到手的救济粮又退回到县政府,目的就是坚决不让男人南下,看到这些困难,接受党组织培养教育多年的李鸿儒主动报名南下,经组织批准,加入到了南下队伍,拟任新区分委书记。
南调福建后,李鸿儒担任寿宁县平溪区区委书记,由于平溪区山深林密,当地最大的一股土匪范乃杨就经常活动在这一带残害百姓,与新生政权为敌,并打出“海防司令部闽东反共游击队第三团"并自任团长、“中国人民救国军第三纵队闽浙游击队总队"并自封队长,为彻底剿灭这伙匪徒,一发现匪情,李鸿儒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带领区干队翻山越岭,紧追不舍,他们攀葛藤,爬峭壁,越沟壑,涉险滩,昼伏夜行,风餐露宿,给范匪以不懈的打击。1951年1月,剿匪部队发现范乃杨这个匪首就躲藏在马鞍山下的大山岗,李鸿儒急忙带着区干队连夜冒雨上山,配合军分区警备部队和县大队一举歼灭了匪首范乃杨、参谋长叶广裕等,并击毙和抓获匪徒多人。
消灭范乃杨这股大土匪后,仍有零星残余匪徒,在平溪、托溪、斜滩等山区出没,伺机破坏新生政权,特别是与带有封建迷信色彩的大刀会勾结起来,私下发展大量会员,残害我党的基层组织人员和积极分子。
1951年5月8日,寿宁南路大刀会管带李承柳,经多日蓄谋,召集会首杨德洁等纠结210多名大刀会会员,号称“中华救国保民军",在平溪区杨溪头村大王坪,制造了震惊闽东的“平溪大刀会武装暴动",极为惨忍地杀害了溪头村农会主席杨显云和农会会员杨行应、杨成岩、杨显炉等4人。
区委书记杨鸿儒惊悉暴行后,义愤填膺,不顾自身安危,一边派人紧急向县委报告情况,一边抄起驳壳枪,带领区中队、武装班30余人前去平暴。将近晌午时,他们行至平溪南坡山七宝岗,和大刀会100多名暴徒遭遇,面对纷纷从山林中、沟壑里钻出来的穷凶极恶、手舞大刀的群魔恶鬼,李鸿儒面无俱色,靠前指挥,带领区中队和武装班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展开殊死搏斗,战斗中,刀徒中突然有人对着李鸿儒狂叫:“他就是共产党的头,砍死他!砍死他!"即刻间有两名刀徒一前一后向他扑来,李鸿儒挥枪打死眼前的刀徒,并一脚踢落另一名刀徒的大刀,与其肉搏,却被多名刀徒团团围住,其中一名刀徒一刀砍向他的头上,另一名刀徒砍在他的腿上,倒下后身上又被多名刀徒砍中,一共遭刀徒砍了14刀呀,14刀,刀刀毙命,惨不忍睹,鲜血直流,李鸿儒死不瞑目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惨案发生后,县独立营、县大队、三、四两区的区中队紧急上山包抄清剿,经过连续几天奋战,击毙刀会首恶杨德洁、李启章,活捉刀会会首张宗祥、张邦居,103名刀徒落网,为李鸿儒烈士报了仇,为平溪人民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扫清了为害一方的毒瘤。
时值炎热夏天,由于环境复杂,交通不便,李鸿儒烈士的遗体没法及时运回故土,只好就地安葬,妻儿老小及他的亲人们,也没法赶往寿宁,与两年多没见过面的他做最后的告别。
青山处处埋忠骨,只是家人长相思。
直到1959年,李鸿儒离家南下近10年时,妻子张凤华才凑足盘缠,带着才10岁的孩子李黑蛋,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辗转几千公里,来到丈夫牺牲的地方,没想到10年前的离别,竟是永诀,她们放声恸哭,祭奠久别的亲人。
随后,她亲手刨出亲人的遗骨,用从老家带过来的土布包袱细心地包裹起来,默默地背着他的遗骨回家,回垣曲的老家,把他埋葬在皋落岭回那个绿树环荫、魂牵梦绕的老家。
“活着不能相守,那就到阴间再相聚吧",妻子喃喃自语地说道着。
此后几十年中,凭着每月微薄的抚恤金,她含心茹苦,独自一人,把公公婆还有残疾的小叔子养老送终,把年幼的孩子养大成人,这,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南下干部家属,一辈子的初心,一辈子的付出,虽然她没有南下,但比任何一名南下人付出的还要多,还要艰难,这,就是一名垣曲革命老区人的代表,一名庄户人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守候。

一辈子没回得去
家乡的王旭
王旭是个苦命人,老家在山西左权县,母亲生他时得产后风离开了人世,靠祖母抚养的他,六岁时祖母又撒手人寰,他靠给人捡煤挑水艰难度日,1938年,他十二岁时就参加左权县人民武装自卫队当司号员,1945年,他转辗到垣曲从事武委会工作,担任垣曲县三区农会主席,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早日打败日本鬼子回到家乡,可随着时局的变化,回家的路越走越远,直至病逝,三十年岁月匆匆,硬是没圆了他回家的梦想。
1949年他从垣曲南下寿宁担任斜滩区农会主席,1951年又随福安地委工作的候景域、马景岱等领导调至福鼎,担任前岐区委书记,后又调到霞浦中学工作,整日忙着剿匪安民、土地改革,工作起来没有白天,没有黑夜,1958 年更是跨系统调入铁路工作,先后担任福州铁路分局党委副书记、政治处主任,南昌铁路总局政治部办公室主任等职,中心工作一个接一个,紧急任务一项接一项,早就说过的要带妻子孩子回老家走一走、看一看的愿望,每年都要计划一番,每年都化作泡影,硬是没有走成。

1966年开始文化大革命,运动更多了,形势更严峻了,从小参加革命工作的他也未能幸免,不断受到冲击和批判,但他始终相信党的领导,没有悲观失望,反而更加努力的学习,发奋的工作,但当他看到大批一同走过来的老干部遭难受屈,而一些社会上的不良分子耀武扬威、人妖颠倒时,他满腔郁愤,嚎啕大哭,1967年他被确诊为食道癌晚期,在患病的大半年时间里,他无法正常进食,但他坚持读文件,学政策,自始至终相信党,相信正义,又一次压下回家的愿望,心里想到的永远是革命工作的“大家"。
他是1967年9月底去世的,清晨五点多咽的气,四点多时,异常清醒的他,轻轻地说道:“呀!天都快亮啦。"他拉起小女儿的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抚摩了两下,然后对妻子说道:“孩子们组织上会照顾的,你要坚强的好好的生活下去,老家,我回不去了。"稍停,他忽然握拳振臂高呼:“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世界革命万岁!"就像刑场上英勇就义那样,揪人肺腑,没一会,他就永远合上了一直注视着北方的眼睛。
单位派来陪伴他的人凄然泪下。
他的孩子们更是围在病床边泣不成声。
这就是一个南下干部的生死别离,一名坦荡磊落的共产党人荡气回肠的生死永诀。
三十年,说短也不短,走过太行山、太岳山、中条山、武夷山,跨过黄河,跨过长江,打走日本鬼子,打垮蒋家王朝,剿清南方匪患,建立建设了一个生机勃发的新中国。
三十年,说长也不长,七千里云和月,一万天的思念,硬是没圆了一个游子回家的梦想。

用红缨枪刺死
偷袭者的胡乃德
从壶关南调的垣曲籍南下干部张开基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南下途中,他们中队宿营在一片稻谷地旁的高地上,两小时一班岗,轮到他站岗时,正值黎明前最黑的一段时间,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静,忽然听到一片嗦嗦啦啦的草动声,似有似无,着实让人心里发慌。
他急问:“口令?"
一片沉默。
一小会后,声音又起。
“嘡"的一声,他对准声起的方向开了一枪。
“怎么回事?"枪声惊醒了全中队的人,仔细搜索一番后,没见任何踪影,有人说是他太紧张了。

天明后,他又顺着稻谷地仔细向前搜索,发现稻谷地里每隔一段都有一个蹲姿和一长串葡蔔前进的痕迹,说明昨晚偷袭者最少是两个人,枪响后偷袭不成才在一人掩护下,两人交替后撤。由于他及时鸣枪示警,才避免了一场偷袭的发生。
无独有偶,在垣曲县中队接管的寿宁县南阳区,区公所只有七八条枪,平时只能用做站岗放哨或应急使用,民兵站岗只能手持红缨枪用生命抗击,有一次,在一个大雾笼罩、能见度很低的清晨,国民党一个俘虏在关押的地方逃了出来,被一名叫胡乃德的站岗民兵及时发现,因大雾能见度很低,对方向胡乃德开枪未中,胡乃德急忙用红缨枪向开枪的方向猛刺一枪,只听“呀"的一声,正好刺中逃犯,逃犯当场死亡,天亮了才发现是被俘的国民党征兵局局长刘泉,当场缴获手枪一支,立大功一次,可见当时局势是多么复杂,敌我斗争是多么惊心动魄,稍一疏忽、稍一犹豫就会坐失良机,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没有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就不可能完成历史赋予的重大使命。
危险,每时每刻都会发生。
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长江支队,这个特殊的红色群体,不忘革命初心,牢记南下使命,在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创造出一个个人间奇迹,在八闽大地上谱写出了一曲曲英勇的赞歌。

再喝一杯家乡水
的南下家属
南下干部的心血付出无疑是巨大的,但背后还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南下家属这个伟大的群体。
为了支持她们的亲人扎根新区,建设新区,她们拋弃在家乡的优越环境,抛弃在革命老区幸福安逸的生活,离开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抛家舍业,追随亲人南下的步伐,义无反顾地到陌生的环境中,到艰苦的地方去,夫唱妇随,不离不弃,用女性特有的细心和坚韧,为丈夫建功立业撑起了生活上的“半边天"。
1949年11月,接管工作完成不久,福建省委就派出南下干部张世芳、张世图、张仁和组成的接女干部、家属小组,各地、县均按照省委指示,以地区为单位组成接女干部、家属小组,委派专人回华北太行、太岳两地,接女干部和家属去福建工作和生活,和爱人团聚,垣曲县女干部和家属是1951年去福建的,据不完全统计,有史春兰、王群英、赵玉兰、文茹、张英、王兰英、刘风兰、马淑玉等,还有随行的孩子们。

垣曲人岀远门必带的特产少不了炒琪,这是一种用白细绵土炒制的面豆, 和面时加入鸡蛋、花椒叶和油盐芝麻之类调味品,咬在嘴里又脆又酥,可保存两三个月不变味,既是路上的零食,又是防止水土不服的良药,垣曲南下家属都大包小包带着,在车上更是一把一把地送给同行的家属和孩子们。
除了炒琪,她们每人还带着一小包炒制过的细绵土,在车上喝水时,外县的女人们,有的喝茶叶,有的喝红糖,而垣曲的家属们,却无一例外地撮一小撮土放在水里,揺恍几下,细绵土就完全融化进水里了,再稍停一会,水快凉时,土又沉淀到杯底,混浊的水也会变得澄清。
外地人笑话这水喝着不卫生,有的劝赶紧扔了,但垣曲人却说加入这种土,就是家乡水,喝家乡水可有效预防拉肚子,专治水土不服。
说来也怪,连续多日乘车奔波,车箱里拉肚子的人很多,但垣曲人却很少,这可能与水真有关系,这是最亲近的家乡水啊,来自家乡的味道。
看着巨龙般的火车越走越快,越行越远,一座座蜿蜒起伏的大山甩在身后,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河流不见了踪影,一个个平原上的村庄刚一映入眼窝,没来得及欣赏又迅疾退后,车驶过山东一座黄河大桥时,想家的感觉就陡然强烈起来,想着这么遥远的路途,有是车有是船的,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回来啊,再看看熟悉的村庄,再见见自己的爹娘,想到这些,柔弱的妇女们便不由自主地泪水长流,从掩面而泣到嚎啕大哭,一时间,全坐着家属的整个车厢都哭成一片。
这哭声,是南下家属们与故土再做最后的告别,这哭声,是南下家属们再与昨日的生活道声再见,这哭声,既是她们无悔的选择,更是她们不一样的奉献,从此,南下人员的群体里,有了更多的铿锵玫瑰盛开在南国新区,盛开在祖国的大花园中。

新区安定后,退职
回乡务农的也是英雄
长江支队出发时共6个大队、30个中队、199个小队计4500多人,历经新区艰难环境的磨砺和近半个世纪的革命生涯,有46位同志担任了副省级以上领导职务,有406位同志担任地厅级领导职务,有1319位同志享受地厅级待遇,有1315位同志担任县处级领导职务。
在为他们的成长进步感到由衷高兴的同时,更加敬佩那些淡泊名利、退职回乡、终生务农的南下人员,这个群体南下前后大都从事通讯员、炊事员、饲养员等勤杂性工作,没什么文化,南下任务主要是服务于南下人员。1954年以后,新区政权逐步稳固,匪特敌情基本肃清,新区出现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一些南下干部陆续调往外地,支持东北工业建设,既使都属于长江支队的南下干部,地委和各县之间也开始交流使用,原先以中队为单位的南下干部局面陆续打破,原随队南下主要从事服务性质的通讯员、炊事员、饲养员,随着服务对象的不断外调逐步转行,为不给组织添麻烦,在新区工作和生产秩序逐步稳固之际,他们不提任何条件和要求,主动选择退职回乡,从事农业生产。

仅从垣曲县出发的六大队四中队的18名公勤人员,就有9人选择了回乡务农,他们是:
董振岐,长直乡前青村人,南调前任垣曲县武委会通讯员,南调后任寿宁县武委会通讯员,1955年退职回垣务农。
刘成义,英言乡英言村人,党员,南调前任垣曲一区通讯员,南调后任寿宁县鳌阳区通讯员,1956年退职回垣务农。
岳木林,长直乡口头村人,党员,南调前任垣曲二区通讯员,南调后任寿宁县平溪区通讯员,1956年退职回垣务农。
娄瑞云,新城镇官店村人,南调前任垣曲县政府饲养员,南调后任寿宁县政府饲养员、供销社业务科长,1954年退职回垣务农。
阎成生,历山镇历山村人,南调前任垣曲三区炊事员,南调后任寿宁县斜滩区炊事员、武装干事,1954年退职回垣务农。
沈天佑,长直乡后青村人,党员,南调前任垣曲县政府炊事员,南调后任寿宁县政府炊事员、收发员,1956年退职回垣务农。
侯銮富,历山镇历山村人,党员,南调前任垣曲县二区通讯员,南调后任寿宁县邮电局电话员,1956年退职回垣务农。
成全林, 新城镇西峰山村人,党员,南调前任垣曲县公安局炊事员,南调后任寿宁县公安局炊事员,1956年退职回垣务农。
张志钧,皋落乡埝堆村人,南调前任垣曲县政府炊事员,南调后任寿宁县政府炊事员,1955年退职回垣务农。
他们之中有5人是中共党员,在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就参加革命工作,对党忠诚,对百姓尽心,党需要他们南下,他们就选择南下,不讲条件,不提要求,党指向哪里,他们就前进到哪里,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当任务完成了,工作稳定了,该享几天清福的时候,他们却主动退后,选择退职,回家务农,与家里人相伴。
他们无论选择南下,还是选择回家,都是身体力行,努力践行着一名共产党员的初心和使命,淡泊名利,发奋工作,在不同的岗位上,交出党和人民都满意的答卷。

南下人员中,无论是干部,还是勤杂人员,无论是终生留闽工作的,还是中途因病返回的、因工作调离的、因退职回乡务农的,每个人都有一段荡气回肠的革命历史,每个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因为他们都是革命的功臣,都是红色群体中的英雄。
南下时的县委书记侯景域,以上率下,无怨无悔,亲自带头带队南下,1954年再次响应中央号召,支援东北建设,在吉林省政协副主席任上离休。
祖籍垣曲,南下时任县委组织部长的郭人健,看到垣曲当地人报名南下有顾虑,他就带头报名南下,打消了垣曲人的顾虑,顺利完成了南下使命。
南下老干部王甲贤,离休回垣居住,他在自家屋后粉了块大黑板,义务出板报、宣传党的政策几十年。
一只箩筐装全部家当的区委书记任秉法,1954年,他从寿宁县的芹洋区委书记任上调往周宁县担任宣传部长,由于他家人口多,组织上为他雇了一乘轿、两名挑夫,他妻子抱一个孩子和他年迈的父亲轮流坐轿,两名挑夫四只箩筐,其中有三只箩筐分别坐着一个孩子,只有一只箩筐装他们七口人的全部家当,一百多公里路程走了三天。
还有病危中的狄麟祥,叮嘱家属们,他病重还有去逝后,不要立刻告诉北方的亲人,以免他们听到消息后来看望他、送别他,增加他们的费用,过上一段时间再慢慢地告诉他们,他们就不用来了。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限于篇幅就不一一赘述了,成文时,惊悉垣曲籍南下老干部、老红军、103岁的高一清老人离世,他南下福建后先后担任福清县委书记、永安地委副书记、书记,1955年二次听党召唤,再次北上担任鞍山市委工业部副部长、鞍钢组织部长、大连造船厂革委会副主任、党委副书记,享受部长级医疗待遇,至此,垣曲当年南下人员中,只还有郭人健、王国材、赵恒强、文岚岷(高一清同志夫人)等几个人在世了,虽然老一辈那段红色岁月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们那荡气回肠、听党指挥的长江支队精神依然激励着我们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永远前行。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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