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王选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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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
且写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作者简介：
王选信，长安作协会员，陕西散文协会会员。2011年开始学习写作，至今已在《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陕西工人报》《陕西青年》《碑林文艺》等报刊杂志以及电子媒体《南城文化》《西北作家》《散文之声》《陕西作家摇篮》《陕西散文论坛》《京兆文学》等发表文章80余篇。
回 家
正在难为情的时候，妻电话又来了，催问什么时候回家。
不记得第几次催促了，反正每晚都来电话。
怎么办？躺在床上的我，怎么也睡不着，思绪像开锅的水翻腾着……
国营单位，人浮于事，奖罚不明，勾心度角，不和领导搞好关系，一切努力皆是枉然。不干实事的家伙们，投机钻营，活得到是自在。技术活、出力活躲得远远的，领导别找我，找我也不会。领导也识趣，知道什么样的活，安排什么人去干。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员工永远是被利用的对象。“我们是企业的主人”喊得震天响，其实企业是没有主的。没主的企业可以由上级委派领导来随意折腾。原来好端端的单位，折腾成了半死不活的秋后蚂蚱。企业不景气，人就没了希望，没希望不如早退，眼不见心不烦，早退早安宁。年轻时常说的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如今改成“学好数理化，卖给帝王家，帝王不重视，卖给资本家”，退休了给资本家打工去，省得心烦。不到五十岁，就做好了退休的准备，可惜没合适的政策，只能在无聊中等待。等待就等待吧，还是老毛病，每天早上，早早地去上班，先打扫完办公室卫生，再打扫走廊卫生，最后打扫对门厕所卫生。干完了这一切，开始锻炼身体。十几本过时的专业杂志，捆成“炸药包”，放到办公桌一角，扎马步，左右开弓，用立掌劈之，一掌两掌，直到劈得全身通汗，气喘吁吁方罢。没有健康的身体，退休后如何出去打工？
五年的准备没有白做，五十五岁退休至今刚好一年半，一年半以来，身体没耍过什么嘛达，老板安排的事，都顺利地完成了，老板满意，自己心里坦然。本该继续干下去，去年女儿生了外孙女，现已十个月，以前是亲家和妻共同经管娃的，妻不觉得太累。女婿弟兄两个，女婿是老大，老二媳妇上个月生了个男娃，亲家回家照顾老二媳妇去了，剩下妻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做饭，就有些吃力，何况孩子一天天长大，越来越难带。妻受不了了，才反复打电话，让回家帮她带孩子。
跟着儿女转，跟着孙子转，这是大多数退休老人最终的选择。
妻说得对，钱是挣不完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万一妻累出毛病，挣钱再多，也是在替医院打工。理虽如此，心里还是放不下。老板对我不错，来这里前，老板就租好一套一厅两室的房间，且配备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包括厨具和床上铺的盖的，就连食用油都是公司供给的。
难得碰到这样的好老板，诚信，善良、不歧视打工者，常把打工者当成自己人看待，能帮助的尽量帮助，能提供条件的尽量提供。夏天到了，老板买来了电风扇送到房间，冬天来了，电暖器蹲在床前，就连租房的水电费都是老板代缴的。妻子第一次千里迢迢从西安来看我，在我带妻去连云港的车上，收到老板打来的电话，说他有事，就不请家属吃饭了，补助一千元算是一点心意。谁告诉老板的？至今心里还是个迷。老板说到做到，从连云港回来的第二天，刚坐到办公室，老板就把一千元放到了桌上。遇到这样仁义的老板，算是烧了高香。想想国营单位干了三十多年，什么时候真正地有过尊严扬。国企私企就是不一样，私企看重的是人才，国企看重的是关系。
如今要回家了，怎么给老板说呢？夜深了，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必须找老板谈谈。我是个笨嘴笨舌的人，当着老板的面，就不会说话了，对，还是写封辞职信好，写信比当面谈自然。
出门的时候，逗号写好，回家的时候，句号画圆。
一骨碌翻身起床，打开了电脑。
坐在电脑旁，一时又不知说什么，从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写起——
“来此一年半了，在这一年半中，您一直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生活条件优越，关怀无微不至，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似您这样的老板，实属罕见，每每思之，感动不已。您心底良善的品质，您独特的经营之道，您耿直的性格和知行合一的作为，铸就了一个辉煌的您。出门在外，能遇到您这样的老板，是我今生修来的福。
您的许多经典语录，我将永远铭记：
人一生不要以怨报怨，要以德报怨。有些人可能做了对不住你的事，过去了不要记它，你该怎么对他，还要怎么对他，这样心里坦然。我不是好人，但我一生不做以牙还牙的事。
做生意，一定要把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搞清楚，一定要把大事和小事搞清楚。
不要怕大家多拿钱，你们拿的多，我拿的更多。你们拿的钱，是你们自己挣的钱，我拿的钱，是你们的剩余价值。
我的利益是和大家的利益捆在一起的，关系再好，三个月不发工资，大家还得散伙。
做人要厚道，宁肯人负我，而我不负人。
做人难，尤其做个好人更难，一撇一捺不好写。
……
这些精辟的语言，将使我在未来的人生中努力践行。
一年半的生活，一年半的修炼，一年半的收获，一年半的进步！
深得做事之奥妙，小事也能做成大事。
懂得挣钱之道比挣钱更重要，懂得做人之道，才能立足社会。”
都是心里话，都是大实话。说了这么感激的话，怎么把辞职原因没写呢，这是最重要的。别遮遮掩掩了，别不好意思了，写家里的实际情况，老板通情达理，是不会怪罪的。
一个小时过去了 ，六百七十六个字的辞职信写完了。深深地呼了口气，看看手机，恰好是夜里三点。包袱卸掉了，浑身轻松了，上床睡觉吧。
第二天上班，辞职信递到老板面前，老板看了两遍，沉默了一会儿，只问了一句话：“老婆一个人真无法照顾小孩？”“女儿工作紧张，家里根本照顾不上，妻一个人在家里确实忙不过来。”
老板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点了头。
第三天中午，老板和总工、会计给我在公司对门的川菜馆饯行。身体不佳，八个月没喝酒的总工和半年不喝酒的老板和我分了一瓶蓝色经典洋河。
买的是星期六的票。
东西装了一箱子、一提包、一塑料袋。
箱子中装满了书籍、笔记本电脑和衣服，提包中装了各种生活用品，塑料袋中装了几双拖鞋和火车上吃的零食。东西太多拿不完，本想扔掉一部分，思之再三，能拿的东西尽量带走。
七月份休假来时，妻给带了不少粉带、粉条、压缩木耳、火锅料等生活用品，没吃多少，这些东西体积大，不好带，本该给二楼的老刘留下，想想不妥：万物皆有灵，它们和我一起千里迢迢从西安来，为的是成为我的口福，完成自己的轮回，如今我要让它们变成别人的口福，它们会怎么想？它们会很寒心，它们会骂我无情无义，它们会骂我是小人。这不是用经济价值衡量的，而是用人与物之间的感情衡量的。
十天前，在《海天书店》买了张承志的《牧人》、刘墉的《经典文集》、高阳的《石破天惊孙中山》等书，再加上原来买王麒的《老子的智慧》、《犹太人的教子心经》、陈忠实的《精选集》等，都是重行李，都是精神食粮，食之会丰富我的知识，开阔我的视野，对自己今后的写作有帮助，能扔掉吗？不能，再累也要把它们背回家，让它们成为我的朋友，给我力量，给我智慧，伴我成长。
带的东西太多，箱子是超负荷装的。买了10米布带，捆扎好箱子和提包，确保一路顺风。
所有的东西装完了，只留下了桌上的塑料杯子，拿还是不拿？心里犹豫了很久。这是我在对门超市买的，它陪伴我了一年半时间，我用它泡茶，用它喝水，它不怕烫，不怕冷，任劳任怨，任我摆布，我爬在电脑上写东西的时候，它默默地陪伴在我左右，亲切地看着我劳作，当我口渴的时候，它会恰到好处的给我保留温度，使我舒舒服服喝下不热不冷茶水；它跟我多次往返于西安和这里，它陪我去过北京，去过南京，去过连云港，见过大海，经过风浪；它给我带来了吉祥，带来了健康和清爽的心情。我将离开的时候能抛弃它吗？当然不能，带上它，哪怕用一节细绳系在脖子上，也要带它回家。
租住的地方，原来是一片低洼地带，每遇多雨天，这里就是一片汪洋。农民们以种水稻、蔬菜为生。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这里开始开发，逐步地变成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商业区。
出了租住房西走约30米，就是“三圆大酒店”，再往前60米，就是南北方向的广山路北口——老木材公司，它的隔壁就是“全家福大酒店”。租住楼的斜对门是香槟城小区，小区门前是个小广场，早晚家属们都在此锻炼身体——散步、打拳、跳舞、踢毽子、打羽毛球，大人们领着孩子也来此玩耍。自从七月份香槟城商品楼地下室变成了“苏果超市”，晚上更是热闹非凡。每天吃罢晚饭，我常来这里散步，也常到地下超市买自己所需的物品，我熟悉这里的角角落落。
这里是三省交汇之地，交通发达，民风淳朴，人们心底善良，勤劳厚道。
街道上看不到打架斗殴和勾肩搭背的男女，更听不到污秽的言语和哗哗的麻将声，也看不到溜达的闲人和乱串的少年。大家都行色匆匆，忙忙碌碌，哪怕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也如蚂蚁一般，辛勤地劳作着。
这里的道路不宽，经常堵塞，尤其上下班高峰时。道路上多是骑电动自行车上下班的工人和蹬三轮车拉东西、做生意的老头、老太。大路到两边门面房之间，多以砖块、水泥铺地，高低不平，坑坑洼洼。两边的门面房显得陈旧破烂，给人一种进入乡镇的感觉。晚上路边的小商、小贩和卖小吃的摊主们一街两巷，叫买声、杂吵声此起彼伏，幽幽的灯光足有三里路长。
每天早上8点上班，中午12点下班，下午2点上班，4点下班（冬夏略有变化）。一个头发花白，脸庞黧黑，中等身材，经常提着装“双沟”或“衡水老白干”纸袋的老头，在这条路上走了一年半时间……
（责任编辑 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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