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有奖大赛】周春娥丨陶呆子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周春娥：太原万柏林区某中学教师，煤炭作协会员，曾经在多种报刊杂志发表过小说、诗歌、散文。在红袖添香、潇湘书屋以丛峨的笔名发表过中长篇小说，2012年出版中篇小说集《幸福梦》。
周春娥
在桃花巷的深处，住着一户人家，与桃花巷的“桃”同音，陶姓。男主人在学校当老师,因此人们叫他陶老师，但背地里却叫他陶呆子。
陶呆子其实不呆，脑瓜子特别好使，就是做事认死理，别人就说他呆。
那时，家家户户做饭既没有煤气，也没有电磁炉，而是靠生火来做饭。这天，陶呆子家没有柴火生火了，恰巧，他父母回老家去探亲去了，留下陶呆子一个人住在巷子深处，做饭成了问题。
陶呆子在学校当老师，当然没有地方找柴火，桃花巷的人一般都是上山砍柴，然后拿回来做饭，陶呆子又没有砍过柴，自然六神无主了。
早晨上早自习的时候，陶呆子就没有吃早饭，上课时便觉得饥肠辘辘，讲课也没有激情，总是想着找柴火的事情。恰在这时，一个捣蛋鬼交头接耳说着闲话，气得陶呆子随手抓起黑板擦就朝他扔了过去。
捣蛋鬼一躲，黑板擦“吧”地一声落在地上摔碎了。看着摔碎的黑板擦，陶呆子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下课回家的时候就把摔碎的黑板擦拿了回去。
那时桃花巷的家家户户，灶台全在门外。陶呆子拿着黑板擦点着了火，可不一会儿火就灰飞烟灭了。邻居看见陶呆子拿黑板擦生火做饭，笑得差点岔了气：“一个黑板擦怎么能生火做了饭？柴太少了。”
“那我家没有柴火了，我怎么吃饭呀？”他看着冒烟的火炉，两眼无神而绝望。
“我帮你做吧！”邻居连忙从自家抱了柴火送到他家灶台旁，帮他生火做饭。
从此，邻居们背后就叫他“陶呆子”。
陶呆子因为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情世故，所以就没有女孩儿愿意同他交往，到了三十岁的时候还是光棍一条。这可愁坏了陶呆子的父母。他的父母就四处托人给他介绍对象，可女方一听是陶呆子，就拒绝和他相亲，觉得他生活在真空的世界里，无法和柴米油盐酱醋茶融为一体。
陶呆子的婚事就此耽搁了下来。
八十年代末，商品经济的大潮由大城市向中小城市蔓延，各城市开始卖商品房了。陶呆子到市区看了看商品房，一平米八百多元，回家后就要求父母给他买商品房。
他父亲把家里的存款翻了翻，怎么也凑不够买商品房的钱，就跟他商量：“孩啊，我们过两年再买房吧！现在怎么凑也不够。不如我出去打个临时工，挣了钱再买。”
陶呆子眼珠转了转：“爸，等你赚够钱了，房子涨价了怎么办？”
“不会吧！房价已经那么高了，谁能买得起？你一个月刚挣多少钱？”
“五百块。”陶呆子据理力争，“我挣五百块不等于别人也挣五百块，不能拿我去衡量别人。爸，这房子非买不可，借钱也得买。”
他爸觉得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肚里的火气压也压不住：“要买房子，你自己借钱去，我是没办法！”
陶呆子也火了，脑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眼睛也鼓了起来：“我都三十岁了，你不买房，人家谁嫁给我？”
“不买房娶回媳妇的人多了去了，只能怨你自己没本事，能怨我吗？”老头气得一甩袖子回里屋了。
陶呆子本来还想争辩，可老爸不理他了，心里郁闷，干脆就躺在地下，狠狠地、大声地、无所顾忌地嚷嚷：“你可以不买房，我可以躺在地下不起来！”
陶呆子直挺挺地从上午躺到下午，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这可愁坏了他妈妈，指着他爸骂：“你个老不死的，就不能和孩子好好说说，你犟什么犟？我可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陶呆子的父亲其实心里也心疼儿子，只是觉得钱不好借，听了老婆的埋怨，纠结了一会，就对陶呆子说：“你起来吧！我去给你借钱去，你也想想办法。唉！谁叫我生了你这么个儿子来？！”
一周后他父亲遍了所有的亲戚，终于给他凑够了六万块钱。
陶呆子从此就有了套八十多平米的市区房子了。自从买了房子后，陶呆子就省吃俭用，勤俭节约，很少在外面吃饭。有一次，朋友请他吃饭，桌子上既有鱼又有鸡，那鸡鸭鱼肉的美味，像清风细雨一样侵入了陶呆子的五脏六腑，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张开了毛孔，陶呆子情不自禁地甩开膀子大吃二喝了一顿。
因为那顿饭是晚上吃的，鸡鸭鱼肉吃得太多，半夜里陶呆子上吐下泻，第二天就不能上班去了，气得他父亲指着他的头骂：“没出息的东西，上一辈子肯定是饿死鬼胎。”
过了一周，轮到陶呆子请朋友了。他将几个朋友请到饭店，当大家大吃二喝到结尾的时候，陶呆子说要上厕所，就转身走了。朋友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也不来，这餐饭钱，朋友只好付款。从此以后，别人都不敢跟陶呆子出来吃饭，都说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不懂人情世故。
陶呆子为人小气抠门，所以交往的朋友越来越少，当然对象也找不着。但陶呆子也不是没有优点，比如说教书育人，他能够因材施教，再加上他的性格执拗，对学不会的学生，他总是留下来反复地讲授，长此以往，陶呆子带的学生，成绩都很好。人们都知道，这所学校里有一个好老师，就叫“陶呆子”。
陶呆子墙里开花墙外香，成了远近闻名的好老师。他班里有一个学生叫刘小玲。小玲的姐姐小凤常来给小玲开家长会，一来二去就看上了陶呆子，陶呆子也看上了她，可小凤的父亲却不同意这门婚事。他觉得女儿跟了陶呆子这样的人会受罪，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嫁给他还不是活受罪？
可陶呆子就是陶呆子，他的牛劲儿又上来了，他天天去小凤家里静坐。
小凤的父亲气得火冒三丈将他撵出去，他出门后，就跪在她家门口不起来，大声嚷嚷道：“我爱小凤，我非小凤不娶！你们要不同意，我天天来求婚。”
果真，他连着三天天天如此，搞得小凤家的街坊邻居都来围观。
陶呆子向小凤求婚的事不胫而走，结果这事惊动了妇联，惊动了学校。大家一起给小凤的父母做工作，没办法，小凤的父母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后来的事证明，小凤没有看错陶呆子。
三十三岁的陶呆子终于结婚了。从此，陶呆子搬离了桃花巷，但陶呆子对桃花巷情有独钟。每逢桃花盛开的季节，陶呆子都回桃花巷的父母家来住。等跳跳蹦蹦的小孩子，前来摘桃花折桃枝的时候，他就坐在自家的门口，看住自家的两棵桃树，不让孩子们摘桃花折桃枝。
桃花巷里，家家户户门口都种植着桃树，但唯独陶呆子家门口的两棵桃树，不仅丰满娇艳，色彩也比别人家的桃花开得艳丽。那些爱摘桃花的孩子，总是觊觎他家的桃树。陶呆子看在眼里，落实在行动上。只要上完课他就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手里捧着书，念念有词。
有一次，陶呆子全身心沉浸在书的故事情节中不能自拔，忽然听到“咯吱”一声，一抬头，看见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拿着折断的桃枝正准备离开，那枝头上的桃花，馋涎欲滴含情脉脉，眉眼中似含幽怨。
陶呆子看着可怜的桃花，气急败坏地一把就抢过孩子桃枝，把桃枝上可怜的桃花，一朵一朵摘下来，摘完后把那个光溜溜的桃枝丢给了男孩：“以后再来摘桃花，小心我打烂你的屁股！”
别人听了就对陶呆子说：“小孩子摘就摘一两枝吧！何必把桃花都摘了去呢？”
陶呆子说：“那些小小的桃花，储蓄了一冬天的力量，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还没看够，小孩子就把它摘下来，你说可怜不可怜？”
听话的人，无言以对。
这年春天，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不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不一会儿，又刮起风。那些正值青春年少的桃花，幼小的花朵经不住 风吹雨打，好多的花朵刚刚开放就像残花败柳般，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望着满地的落花，陶呆子想起黛玉葬花里的“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句子，不觉得心里悲伤，但转念一想，花谢花飞是自然规律，何要如此这般？他跑回家，拿了几个盆子，将落下的桃花，一朵一朵捡进盆里，不仅将自家的桃花捡到盆里，而且将整个桃花巷的桃花，全部捡了起来。
有人问他：“你要这些桃花干什么？”
陶呆子道：“这些桃花，我要让它发挥作用。”
听话的人只当他是个痴人。
当夏天来临的时候，陶呆子突然给每家每户送上了一瓶酒，打开瓶盖，瓶子里立刻窜上来一股浓浓的桃花香味，往嘴里抿了一点儿，酒的醇香一下子在唇齿间流窜，味道美极了。很多人都说，多少年了都没有喝过这样的美酒，陶呆子真是个有心计的人啊！
陶呆子住在市区，市区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远，陶呆子就有了调动工作的想法。当然办调动的事儿，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办到的，尤其对于像陶呆子这样一没有关系二没有门路的人，办个调动就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了。
可是陶呆子自有呆子的做法，他利用业余时间，到教育局门口，天天去堵局领导。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连着半年的死缠烂打，终于将局领导征服，——给他签字了。
他顺利地调进了重点中学。
从此，陶呆子如鱼得水，一帆风顺。在这所重点中学里，领导看重他，学生尊敬他，家长爱戴他，他成了这所重点中学的骨干教师。有一年还当了省劳动模范，教育标兵呢！
时光荏苒，岁月流失，当年桃花飘飞，芳香扑鼻的桃花巷，如今房屋已经破破烂烂，与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是政府决定——拆迁桃花巷。但桃花巷的旅游价值却是不言而喻的，于是桃花巷开始拆迁了——房子全部拆迁，桃花树保留原地，再补栽一些桃树，使桃花巷成为旅游景点。
陶呆子家居住的桃花巷深处的房子，也在拆迁之列。但陶呆子的父母此时早已亡故，房子全部归在陶呆子名下。按规定，政府给了陶呆子家两套住房，房子的位置恰巧就在陶呆子所在学校的周围。
陶呆子的老婆高兴得手舞足蹈，因为这两套房子地理位置优越，可称得上是学区房。
老婆对陶呆子说：“咱们把它租出去吧？”
陶呆子说：“你只租出去一套就行了，剩下的一套你就别管啦，就当不是我们的房子。”
陶呆子的老伴儿不解其意：“为什么不是我们的房子呢？”
陶呆子笑而不答。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问陶呆子的老婆：“你家的房子里面住上人了，租出去了吧？”
桃子的老婆莫名其妙：“我家那套房子没有出租呀！”
那人说：“我明明看见有人往进搬东西了，怎么说没有出租呢？”
陶呆子的老婆不相信，跑去看他家那套房子，发现里面住的人，是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俩口。
陶呆子的老婆问陶呆子：“你把房子出租给谁啦？”
陶呆子说：“我不是跟你说过，这套房子你就当没有嘛。”
陶呆子老伴儿不解其意：“我们的房子怎么能当作没有？”
陶呆子说：“我把这套房子送给我们老师了。”
“什么？送给你们老师了？”老伴儿惊愕得下巴都掉了半拉。
陶呆子说：“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因为呆头呆脑，经常被同学辱骂踢打，我们班主任就千方百计保护我。有一次，为了拉开一个打我的同学，老师被那个同学推着摔了一跤，就此小腿骨折了，老师从此落下了毛病——腿脚不灵便了。多少年过去了，我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我的老师无儿无女，又住在偏远的山区，我就把这套房子就送给他老人家啦！”
陶呆子老伴儿气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房子，还有我的份呢，你怎么不商量就擅自做主了？”
陶呆子也生气了，脖子憋了老粗：“这套房子，本来就不是我挣回来的，是我父母留下来的，我有权处理房子的事。送了我老师，房子就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身外之物，何必耿耿于怀呢？”
老伴儿听到这，也就无可奈何了。她和陶呆子生活了多年，知道陶呆子是头犟牛，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也就由他去了。
桃花巷的人，知道陶呆子送老师房子的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陶呆子从小就抠门呀！这么抠门的人送老师如此丰厚的礼，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们议论纷纷。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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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等奖：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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