崞县风情录|暖暖：​相里相外

相里相外

暖暖

翻老照片，竟然翻到了裁剪过的那张，黑白，我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站在那儿。这张照片被我扔掉了呀？现在平平整整地和我小时候的几张照片放在一起，应该是母亲后来又捡存起来了。

我还记得这张照片没有裁剪前的样子，大大（伯母）和母亲站在后排笑着，我站在前排，呆呆的，一副懵懂的样子。

照片插在柜上穿衣镜一角。照片刚拿到时，大大跟母亲说，呛呛照张相，看咱们俩，笑得跟哭了一样，唉，还是娃娃好看点，也算没白照。

呛呛，是我们那边的土话，有费劲、不容易的意思。是呀，那时照相对我们来说，确实不大容易，村里没有照相的，偶然有走乡窜户的照相师傅来了，也得度量有没有那个闲钱。

而我家，多数时候，不要说照相的闲钱，就是家里必须要办的事情，也是经常没钱的。

有钱没钱，日子也总在朝前走，要是没有难过的事情，还觉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我小学五年级后半学期。那时小学是五年制，这就意味着，我马上要升初中了。

糊里糊涂的，我在升学考试中预选上了城隍庙，一座当时的县重点中学，城隍庙是我们习惯的称呼。老师说，预选上城隍庙的学生需要复试，复试会用到准考证，时间紧迫，一两天之内，交一张一寸黑白照片。

我回到家一说，母亲很为难，家里只有几张我很小时候的照片，最近的一张，还是跟大大和母亲合影的那一张。

母亲问我能不能缓缓？我一听就急了，老师都说了，一两天就交！你们总是缓缓缓缓，上次交学费，全班就我拖了好几天，临了，我是最后一个交的……

说着，我哭了。

停了半晌，母亲指指穿衣镜，问我能不能把那张照片裁一下用？我知道是说那张合影，想赶紧交给老师，就不说话，看着母亲慢慢把“我”从合影里裁出来。

等我把那张照片交给老师的时候，老师哈哈大笑，说，这一看就是个小娃娃……再说，是要个人独立一寸照片……大概是看出了我的难堪，老师停住笑，告诉我第二天给我准假，可以专门去照相，时间还来得及。

捱到放学，我一路狂跑回家，一进门，把捏在手里半天的照片扔到地上，对坐在地上拉风箱的母亲喊，我不懂的，你们也不懂？！让我拿这破照片丢人……

记不得哭了多长时间，直到父亲干活回家，答应第二天起来就带我去石寺照相，我才慢慢停止了抽噎。

半夜，下起了雨，一阵大一阵小，房檐上流下的雨，落到窗台下倒扣的铁皮桶上，叮咚得让人心烦……

第二天，雨还是没有停，父亲戴顶旧草帽骑着自行车，我披件旧雨衣坐在后座，去石寺。石寺是我们当时的公社所在地，离我们村十五里地，那儿有照相的。等我们找见照相的人家时，我看见父亲浑身都湿透了，我看不见自己，但能感觉到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脸流……

又去上学后，跟老师说了我在石寺照过相的事情。老师让我转告父母，不用专门去取照片了，他正好去公社有事，他取上照片，给我贴到准考证上再给我。

过了几天，老师把准考证发给我，我打开，看见自己的照片，又马上合住！直到带着准考证去复试，都没有勇气仔细看一眼自己的照片，太难看太狼狈了。

……

多年以后，当我已经能想起这些就忍不住笑时，我想描述一下自己当时看到那张照片的印象：一个大头人，使劲抿着嘴，眼睛瞪得很大，还好像没有头发，但我自己知道，那是头发被雨水淋湿后，我偷偷整理时，抿得太光溜了。

可惜，那张照片后来随着准考证不知所踪，若还在的话，我真想和这张裁剪过的照片放一起，也好好看一下。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暖暖，山西省原平市南村人，现居朔州怀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