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高阳的《红顶商人》,生动刻画了一代财神胡雪岩。俗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就是打后勤,在左宗棠收复新疆时,胡雪岩长袖善舞,运筹帷幄,为左公在资粮、后勤保障诸多方面,立下了汗马功劳。左公直言,不可一日无胡。只是朝廷中讲究一山不容二虎,左公与李鸿章日渐交恶。李氏提出,倒左必先除胡。胡雪岩倒了,幕前幕后最大的推手,就是李鸿章的得力干将盛宣怀。这位盛宣怀盛大人,也有着红顶商人的美誉。他在中国近代史中创造了无数个第一:中国电报局、铁路局、航运局的创始人,发起并建立了中国红十字会并担任第一任会长,中国最早的大学北洋大学堂和南洋公学的创建者……今天的女主盛爱颐,就是盛宣怀最宠爱的小公主,人称“盛七小姐”,她与宋子文的朦胧恋情,一直在江湖传唱……
按理说,盛大人有七房妻妾,育有八子八女,多儿多女的他,为何偏偏对爱颐青眼有加呢?原来,爱颐的老妈庄夫人,是盛大人续弦的第二任妻子,即有着正妻身份的人物。庄夫人生下的儿女,都有着嫡子、嫡女的称号,而不像妾室所生的,被人称作“庶出”。别看嫡与庶一字之差,但地位有着云泥之别,如同《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与贾环,肉眼可见的层级分明。都说看一个男人的最高品味,就是看他的妻子。盛大人着实有眼光,这位庄夫人,可是来自号称常州第一家族的庄氏家族。自明朝万历年间到清代光绪年间,在科举考试中,庄氏家族代代榜上有名,出过状元1人,榜眼1人,翰林11人,进士35人,举人82人。可以想象,近三百年来,庄氏家族的历代联姻,其间连结的朋友圈简直不可思议!在盛府,庄夫人就像《红楼梦》中的王熙凤一样,掌管着上下大大小小的一切事务。而爱颐,作为庄夫人的亲生女儿,从小耳熏目染,再加上聪明伶俐,见多识广,俨然成为庄夫人的得力小助手。俗云母以子贵,而爱颐作为嫡亲的掌上明珠,盛宣怀明显有所偏爱,也是人之常情。爱颐文能吟诗写字,武能绣花刺字,加上掌家理事的能力,堪称大家闺秀的典范。1916年,老爸盛宣怀的去世,着实让爱颐一惊,招商局降半旗三日致哀,南京路上吊丧队伍绵延不绝,再次显示出盛家的地位实力。人死不能复生,只能活在当下,照顾好老妈,这是爱颐最大的心愿。那一年,她16岁,花季年龄。
一家有女百家求,而爱颐的初恋,竟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宋子文,这又从何说起呢?爱颐有个一母所生的哥哥盛恩颐,人称盛老四。这位盛老四,所娶的妻子孙用慧,则是民国总理孙宝琦的千金,也是孙用蕃的姐姐。孙用蕃,正是作家张爱玲那位声名远扬的后母。话说盛恩颐在老爸的栽培下,正担任钢铁厂的总经理,春风得意。1917年,宋子文带着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的帽子,从美国返乡。在姐姐宋蔼龄的引荐下,宋子文成为宋恩颐的英文秘书。那时的宋家,还处在蛰伏期。此时的宋子文,作为海归一族,踌躇满志,很想干出一番事业。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有所节制、低调。宋子文每天前往盛府,向盛恩颐汇报也好,听差也好,总之尽职尽责。没想到,在盛公馆,他竟遇到了自己的女神爱颐。爱颐作为上海滩的名媛,既有着优雅的风度,又有着良好的教养,尤其那种秀外慧中的韵味,更是让宋子文折服。从此,盛府,成了他每天打卡之地。作为爱颐,宋子文身上那种潇洒独立的海龟味道,让她大开眼界。他的世界,在她的朋友圈中,是一种异样的存在。为了接近爱颐,宋子文主动请缨,教她英语。大洋彼岸的异域风情,哈佛大学的人文景观,这一切,都令爱颐惊奇万分。两情相悦,爱颐与宋子文在彼此对视时,眼睛里都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小星星。这一切,当然逃脱不了庄夫人的眼睛。为女儿找个好婆家,就是她的最大心愿。但宋子文的家世,想要与盛家结亲,还是差点儿火候。毕竟,盛家家大业大,与之联姻的,要么是国务总理,要么是封疆大吏,起码动一动,地球也要抖三抖的人物。那时的宋家,大姐蔼龄嫁给了山西孔祥熙,一方土财主;二姐庆龄,虽说嫁给了孙中山,但那时的世家圈普遍认为,革命都是杀头、掉脑袋的赔钱买卖,实在不值一提。就这样,庄夫人将宋子文pass掉,将他想成为自己的姑爷的这种可能,完全排除在外。她授意儿子,找个理由将宋子文调离上海,远离女儿爱颐。
宋子文离开了上海,离开了爱颐的视线,可他的心,一直在牵挂着爱颐。为了接近爱颐,他写了大量的信,相思难耐,他竟从武汉返回上海。进不去盛府,他就在半路上开车拦截爱颐。他的一切行为在表达:今生今世,我要与你在一起。毕竟爱颐小宋子文六岁,在宋氏的狂暴爱意的轰炸下,爱颐沦陷了。在此节点,宋子文收到二姐的来信,请他赴广州助姐夫一臂之力,共同开创一番新的事业。从上海到广州,千里迢迢,宋子文希望爱颐能在他身边,与之相守。得知心上人在杭州,宋子文带着三张南下的船票来找爱颐。第三张,是留给爱颐妹妹盛八的,她一直是姐姐的小跟班。一边是老妈的强烈反对,一边是心上人的柔情以待,爱颐有些意乱情迷,不知所措。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绝不会像旧式女子为了爱情,与其私奔。毕竟,爱颐也是庄家的后代,书香门第的种子,也是扎根至深。她爱宋子文,但希望他能正大光明地来娶她,而不是以私奔的方式,让家门蒙羞,让老妈伤心。想通了这一点,爱颐送给宋子文一把金叶子,作为南下的路费,情深意切地盯着男神:我等你!心想未能事成,宋子文带着失意的痛苦远行。也许那时的他,想当然认为爱颐的“我等你”,就是一句托词,一张永远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1930年,爱颐的朋友圈中,宋子文携妻回沪的消息,上了热搜。从1923到1930,7年间我一人独守闺房,只待你将我的长发盘起,做你的新娘。1927年,老妈去世,爱颐的终身大事,仍未解决。庄夫人临终之际,都未能合上眼睛。如今,一切梦已成空。落花流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爱颐的苦心,付之东流,悲伤之际,心气郁结,她大病一场。那边,宋子文听说,爱颐只因等他,一直未嫁,大感惊愕。佳人有约,坚持的是佳人,而不是我。爱颐已是大龄剩女,这令人情何以堪?宋子文不是无情之人,他用三个女儿的名字,琼颐、曼颐与瑞颐,表达着他内心独特而又微妙的情感。1932年,爱颐出嫁了,夫君是老妈的内侄庄铸九,也是她的表兄。常州庄家,历代读书种子濒现,这位庄氏后代,为人忠厚,对爱颐很是体贴。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爱颐将全部的身心,投入到自己的婚姻生活中,得到的全是最好的,得不到的全是浮云。婚后的爱颐,生下一儿庄元端,一女庄元贞,四口之家,其乐融融。
爱颐再见宋子文,还是因为侄子盛毓度。抗战胜利后,盛毓度因与汪伪政府有些链接,而被定为汉奸,关进牢房。盛家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只待救人。但一波三折,还是不得要领,盛毓度仍在牢中。无奈之下,盛毓度妻子,跑到姑姑爱颐面前,长跪不起,求她打电话向宋子文求助。要知,姑姑亲,辈辈亲,打断胳膊还是连着筋,何况盛毓度还是自己亲哥哥盛老四的公子,血浓于水。为了侄子,心高气傲的爱颐,再不情愿,也要按下头来,给宋子文打电话。当然,她事先声明,只此一回,别无他言。电话接通,宋子文一听是爱颐求助,二话不说,就是三个字“没问题”。但爱颐还是稳中求妥“我明天想和我侄子吃午饭”,当朝皇亲国戚,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次日,盛毓度就被放出牢门,归家团聚。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何况杨柳岸晓风残月?毕竟,在宋子文心中,隐蔽的角落,总是有着爱颐的一席之地。
内战开启,政权更迭,时代的大幕,又换上新的色彩。爱颐一家,留在上海。而她的众多亲戚,前往海外。夫君有着不菲的收入,加上巨额财产的银行定息,爱颐仍是养尊处优的庄太。家住淮海中路的花园别墅,独门独户,楼高三层,楼下还有独立的花园。可这一切,都被夫君被打成反革命之后,改变了。庄铸九,被强行送到乡下劳动,病逝。公子庄元端,被打成右派,前往安徽农村劳动改造;千金庄元贞,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却因家庭出身,而被分配到福建教书。仍在上海的爱颐,被扫地出门,搬离花园洋房,在一个狭小的汽车间蜗居。而汽车间旁边,就是化粪池口。每隔几天,便有一根长长的管子,伸进化粪池。气味之大,可想而知。既来之,则安之,爱颐将自己的笔墨纸砚找出。空气中的味道,不是不佳吗?那就画上满园春色,再画上采蜜的蜜蜂。哪里有芳香,自然就有蜜蜂。人生的幸福,就在掌控力,我只有掌控我所能所掌控的,即为圆满。海外亲戚,寄来钞票,爱颐总是如同孟尝君一样,呼朋唤友,一起前往餐馆。谈笑间,一切风轻云淡。即便疾病在身,爱颐也是豁达乐观,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板正利索。每天都要翰墨丹青,写上几笔,画上几幅。临睡前,她总会为自己加油、鼓劲儿:又一天过去了,又多赚了一天的日子!
1983年,83岁的爱颐,走完了一生。在她的周围,环绕着她的亲人,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及至爱亲朋。苏州,是盛家祠堂所在地;爱颐,也归葬苏州。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我相信这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爱,在见到的第一次,就注定要羁绊一生,就注定像一棵树一样,生长在心里,生生世世。——《千与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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