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它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部史籍,然而可信度却非常低

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对在《风俗论》中称赞中国的历史书务实可靠,不像其他民族那样热衷于编造许多荒诞的神话。他说中国的史书没有上溯到人类诞生之初,也不想妄测宇宙的起源,而是以远古时代的某个帝王作为开端,老老实实地记载人类的历史。中国人不把自己的历史观建立在神话与传说之上,所以《史记》的开头是黄帝,而不是传说中的伏羲与女娲。

其次,中国的史书在公元前2300年就已经写成了,远比希腊和罗马要早,而埃及与印度甚至连一本可靠的史书都没有流传下来。中国有一本《尚书》,几千年来一直作为考试的科目,被读书人们永久传诵。《尚书》里没有诺亚方舟的大洪水传说,只有大禹疏通河渠的记载;没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神话,只有“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道德箴言。

从横向来对比,《尚书》在世界上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古老史书;而从纵向来看,这部史书不能称作“信史”,在经过孔子的增删以及儒者们的修饰之后,历史的真相早被掩盖了。所以古人把《尚书》列为“经”而不是“史”,里面的记载大多是为了迎合儒家学说的需要,未必真是古文的原貌。如果我们详细分析这本史书的内容,会发现有不少矛盾之处。那么这些矛盾究竟是如何造成的呢?

儒家经典《尚书》

《尚书》里有很多内容是晋朝时伪造的

在古代,有关伏羲、神农与黄帝的书被称为“三坟”,而少昊、颛顼、高辛、唐尧和虞舜的文献则叫“五典”。不知是孔子所删,还是后世失传,《尚书》现存最早的一篇是《尧典》,记载帝尧时的政事,没有涉及到更古老的少昊、颛顼等。据《汉书》记载,秦始皇焚灭经书之后,《尚书》一度失传了。幸亏当时有一个叫伏生的老者,将书籍藏在墙壁里。秦朝灭亡之后,伏生就于齐鲁之间口授《尚书》,当时全书已出现残缺,仅二十八篇传世,后来又不知去向。

汉文帝时,朝廷招募懂《尚书》的人,当时伏生已经九十多岁,不能应征。因此,文帝便派晁错前去拜访他,请求其口授《尚书》。伏生年事已高,说话含混不清,又夹带方言,在其女儿的协助下,晁错才勉强听懂了一些内容,于是用隶书将伏生背诵的内容写下来。这二十八篇口授的《尚书》一般被称为“今文”,因为隶书是当时通行的书法,所以隶书版的《尚书》也就叫“今文尚书”。

到了东晋时期,有个名叫梅赜的人传出一本新版的《尚书》,他自称在汉武帝时期,鲁恭公为了扩建住宅,拆了孔子的故居,于墙壁中发现一本写满蝌蚪文的《尚书》。此书经过历代流传,来到了自己的手中,于是便上奏朝廷,自称发现了古本的《尚书》,故而称为“古文尚书”。

一般来说,汉朝人读到的是二十八篇的“今文尚书”,而到了晋朝,人们将二十八篇分为三十三篇,然后再把梅赜“发现”的二十五篇内容加进来,与《书序》凑在一起,形成五十九篇的通行本《尚书》。自宋朝以后,人们多不信“古文尚书”,认为那二十五篇是伪造的。真正的《尚书》其实只有三十三篇,也就是说有近一半的内容是晋朝时期伪续进去的。

据儒者们考证,二十五篇伪古文尚书具体有:《大禹谟》、《五子之歌》、《胤征》、《仲虺之诰》、《汤诰》、《伊训》、《太甲》(上中下)、《咸有一德》、《说命》(上中下)、《泰誓》(上中下)、《武成》、《旅獒》、《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周官》、《君陈》、《康王之诰》、《毕命》、《君牙》和《冏命》。

除了伪古文部分不足信之外,连正文部分也不具有太高的史料价值,我们取《尧典》为例来进行分析。

《尚书》中关于唐尧的事迹是否可信?

《尚书》的第一篇内容为《尧典》,据说是虞舜时候的史官所记,故而开头便说“昔在帝尧”。这篇文字虽名为《尧典》,但真正的主角其实是虞舜,主要歌颂的对象也是他。

《尧典》的开头记载了帝尧时候的政事之美,说在他的统治之下,举国皆“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百姓昭明,合和万国。于是帝尧便推举贤能,命羲、和掌管天官,敬受民时;令羲仲任东作之官,以务农本。又任用共工和鲧等人来处理政事,最终才推举舜来做自己的继承人。

关于尧时的政事之美、人才之盛并不像俗儒们幻想的那样圆满,据说崇祯帝曾对人说舜要优于尧,因为他能够流放四凶,使朝政清明。而尧之时,忠奸并进,君子与小人同朝。共工和鲧也都是无才无德之人,尧重用了他们,也算是知人不明。

因此,《尚书》一边说尧的统治是“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对其不乏溢美之词。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记载尧曾重用四凶及鲧的实情。如果我们把那些溢美之词剥掉,只留下朴实无华的文字,就会发现尧其实类似于后世的汉文帝和宋真宗。彼时国家草创,统治者重视农业生产,国君谦守无为,故而朝堂党派林立。文帝号为明君,却也宠信邓通这样的弄臣,并且没有勇气重用贾谊。他对封国姑息纵容,无力削番,只能将问题留待后世来解决;真宗之时,忠奸并进,寇准与王钦若争于朝堂,国君又东封西祀,务求美名。可见,帝尧可能只是一个无功无过的守成之主,他在位的时候朝野相安无事,恭己南面,无为而已。这样,在国家大发展的同时,也形成了许多弊端,难以变革,所以才需要舜这样的强势君主来推动改革大业。

孟子似乎也看到了《尚书》对尧的言过其实,所以他才说:“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可见,尧之时并非极盛之世,而是草创之际。《尚书》对尧的记载不足信。

尧与舜之间的传承,是禅让还是篡夺?

《尧典》的末尾说在尧统治的末期,他想把天下禅让给某一位贤德之人,于是四岳向他推荐了舜。尧为了考验舜,便将自己的两个女儿许给了他。舜在完成三年考绩之后,成功被立为皇储,然而一直过了二十多年尧才死去,彼时舜方能正式登基为帝。

可见,尧舜时期,国君的终身制早已存在。所谓的禅让制并非是尧把皇位让给舜,然后自己退休以颐养天年。而是在众族人之中,立舜为皇储以继承自己的位置。根据《世本》的记载,黄帝之后分为两个世系,一是玄嚣、二是昌意,国君皆在这两个世系之间传承。颛顼、虞舜和大禹属于玄嚣系,帝喾、帝挚和帝尧则属于昌意系。黄帝传玄嚣,玄嚣传颛顼是以父传子;然而在三代传承之后,帝喾忽然以族子的身份继承了其叔颛顼的位置,然后再传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帝挚和帝尧。帝尧在位多年后,却弃自己的儿子丹硃于不顾,让族人虞舜来继位,颇为耐人寻味。

在五帝的传承里,父亡子继、兄终弟及是主旋律,唯一两次例外是帝喾继承颛顼以及虞舜继承帝尧。在《尚书》里这种继承都是自愿的,而且很和平地过渡,被称为千古美谈。然而在历史上,除了宋高宗由于不育而立异系族子之外,还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例子。

《汲冢琐语》记载了“舜放尧于平阳”之事,让人怀疑和平禅让并不存在。史书一面说尧把天下禅让给了舜,一面又说尧的儿子丹硃当了一段时间的国君,但诸侯不服他,全都跑去投靠舜。这种记载本身就存在矛盾,既然尧早早就把舜提拔为自己的继承人,并且让他长期主持朝政,那么舜也应早就知道自己已是未来的国君了,何以在尧死后还要躲起来,假惺惺地把位置让给丹硃呢?原因无他,只是为了走形式上的过场而已。就像曹丕篡汉时,要屡次拒绝献帝送来的玉玺一样。历史上类似的事情也不少,例如朱温曾长期控制唐昭宗,而在皇帝死后,他还要拥立唐哀宗继位,并且通过软磨硬泡的办法,让哀宗禅位给自己。

因此,舜继承尧的皇位可能是这样的:尧本身就是一个弱主,在他统治的末期,玄嚣系的大臣虞舜逐渐掌控了朝政,而人们也厌恶帝喾以非法的手段窃取了玄嚣系的皇位,支持“物归原主”。所以虞舜把老迈的帝尧流放到平阳,将其软禁起来,然后自己再清除朝中的反对派系。将四凶驱逐出中原,流放共工到幽州去,将鲧杀死在羽山,清除了帝尧重用的人,全部换上契、后稷、大禹等自己的党羽。在帝尧死于流放地后,舜要拥立丹硃来做傀儡。诸侯见时机已成熟,便向虞舜劝进,使帝系重新回到玄嚣一脉来。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像司马氏效仿曹氏、萧齐效仿刘宋一样,大禹在虞舜死后,也采用同样的手段,夺取了益的位置。并且通过建立奴隶制国家,改革继承制来确保传统的父亡子继,让启来做自己的继承人。但由于这个继承制才刚实行不久,还不够牢固,所以在启之后,就发生了后羿放逐太康,夏朝短暂灭亡之事。可见,争夺国君之位的时期在古代早已经屡见不鲜,禅让制在历史上并没有真正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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