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星星，看眼睛 | 胡跃宁

作者

看星星，看眼睛

胡跃宁

降临人世间的我，按照成长的轨迹，学会了眨眼、萌笑、咿咿呀呀发音、晃晃悠悠迈步。当有一天，我学会了抬头看天、看朝霞、看日出、看火烧云、看月亮、看星星的时候，爸爸、妈妈说那叫观天识云,看星星。

深蓝夜空，苍穹的天际繁星闪烁。那星星，站在高高的山巅，举手可及。怎奈站在大地的我只能仰望。那颗颗闪耀晶莹的星星甚是好看。虽看不懂，也指认不出水金火木土星以及天王星、海王星、谷神星、灶神星……但我知道，星星就像我们小朋友一样，有的喜欢围成一个圈一道玩耍，有的喜欢两三个人玩，有的独自一人玩，有的则边走边玩，有的快速的闪现一道“金光”就跑不见了。

好奇怪而神秘的夜，看天望天的我，就那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是父亲将我抱回床上的。

当天空的星星知道地上有一个小朋友特别喜欢看他们的时候，星星也像爱表现，爱争宠的小朋友一样，颗颗在我眼中眨着一个比一个闪亮的眼，让注目他，喜欢她。母亲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我不知。半蹲陪同我一道看星空的她，用一种温和而深情，带着不知是惊叹还是赞赏的口吻道：啊！好美的夜空，满天都是亮晶晶的眼睛。

我嘴里迎合着妈妈的话，心里却在想：大人们的话怎么总是那样的奇怪呢？明明是满天的星星，妈妈非要说成是满天都是亮晶晶的眼睛。

看到天边一片的绯红，我好生新奇，平常看到的云，要么洁白如棉，要么乌黑如铅，今天的云怎么啦？我大呼小叫地喊外婆来看。挽着袖腕的外婆听到我的叫喊声，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我以为她会同我一样的惊喜万分，谁知外婆却说：哦，那叫火烧云。不知哪家的孩子玩火，把天都烧红了。

嗨，明明是叫外婆同我一道看天上的那片红彤彤的红云。她偏要说什么火烧云，还扯到小孩玩火的事上去了。真的搞不懂。我想：爸爸要回来了，我告诉他去。

嘉陵江边，不见火烧云，却见云层中露出一个圆圆的月亮。月亮，不是小朋友告诉我说的那样，天上的月亮就像挂着一个圆圆的“月饼”。乱说，纯属乱说。我爸说的才是真的，爸爸不会骗我。他说，月亮就是一个“鸭蛋黄”色的。嘿嘿，这个我记住了。只是外婆曾告诉过我：未满月，或指甲型或镰刀型的月亮不要用手指，否则月亮会割耳朵，不仅是流血，还很疼的。这样，我是不敢手指天空那弯钩型的月牙儿，哪怕是偷偷的指也不敢。我还告诉别的小朋友，不可用手乱指天上那弯弯月亮的，否则，被月亮划破了耳根，流了血，疼痛大哭不要怪我没告诉你哈。

接到下班回家的父母。左边牵着母亲的手，右边牵着父亲的手，吹着微微的嘉陵江江风，好生惬意。忽然，我挣脱父亲的手，指着那轮从嘉陵江的身后山间冉冉升起“鸭蛋黄”色的月亮对父亲说：爸——您看，那“鸭蛋黄”的月亮出来了。

父亲看向懒洋洋的月亮，看泛着金黄波涛的嘉陵江水说：哦，月亮，是“鸭蛋黄”的颜色吗？不是吧，我怎么看起来像是一个“柠檬黄”色呢！

爸，不是您告诉我的吗，天上的月亮像“鸭蛋黄”色的嘛，今天怎么又变成了“柠檬黄”色了呢？

我的天啊，是不是天下所有的父母都爱“作弄”自己的孩子？明明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母亲非要说成我是从桥下、路边捡回来的，弄得我伤心地嚎啕大哭一场，他们才开心；明明是舅妈吃饭时额头冒出的汗，非要说是“人头山”下雨了，害得我端起饭碗，跑到窗户边去看人头山，却见人头山后的嘉陵江中行船，船长正拉响长长悠扬的汽笛，哪见什么雨噢，身后却传来外婆、父母、舅舅、舅妈哄堂的大笑声差点没将房顶掀翻；明明是在说看见燕子回燕窝了，却要说，哦，燕子回来了，又要喝新的茉莉花茶喽。嗨，这都是哪儿挨哪儿哟呢。

当我也学着父亲的话对哥哥说，记住哦，天上的月亮不是“鸭蛋黄”色，是“柠檬”黄的时候，父亲却又告诉我说：天上的月亮啊，就是一个通体透亮的“银盘”，还叫我瞪大眼睛使劲的看“银盘”里有什么？无论我怎样的看，还是一个月亮，父亲硬说月亮里有一棵“月亮树”，还有一只玉兔，更为玄乎的是树下，玉兔旁还有一个姓什么吴，叫什么刚的人来着，还有一个叫嫦什么娥的人。于是便给我们讲起了吴刚与嫦娥的爱情故事来……

那时的我，一心想的就是抓蜻蜓，捉蚂蚱，钓青蛙，玩糖纸，不懂，不知，也没兴趣去管什么吴刚与嫦娥的事。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一个妈妈对另一个妈妈耳语道：天下所有的傻孩子都是我们大人们的开心果。

呵呵，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过；原来，我们的父母们骗了我们多少的泪滴，多少的笑声。

天上的太阳、月亮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围绕地球旋转。我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围着父母转。当有一天，我也学着星星向父母眨着俏皮眼睛的时候，便有了自己的思想与思维，不愿再受他们的左右。于是，便也就开始“作弄”起父母来。

母亲说：学生只有好好学习，长大后才能有出息。我却说，那天善的苕儿（红苕）又大又多。或是告诉她，昨天在河边捞鱼，出汗渴了，就钻进了农民的西红地里，吃的那个西红啊，有的甜，有的酸；父亲说，长大了，成人了，要学会做一个诚实的人，不要去学抽烟喝酒那些不良嗜好。我好似喝醉酒一般地回答道：每天一杯酒，活到九十九；饭后一根烟，胜过活神仙；父母说：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长立志。我回答说：立了志，当不成科学家；不立志，也不会当屠夫，捡破烂。只要认得“男、女”二字，不走错厕所就可以了。

结果，这样的思维与想法及回答，通通被父母们冠以“青春期”，扣上“叛逆”者的帽子而被“不可理喻。”

哈哈，怎么轮到我们“作弄”父母竟落到这般下场了呢？

如同天下所有的男孩子或者以后的男子汉、父亲一样，就是工作了，成家了，为人夫，为人父，总是难免的要傻傻的问母亲一句：妈，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回答我的母亲同天下所有母亲的口吻一样：就是你长到了80岁，只要还在世，你都是我的儿子，在我眼里，你永远也长不大。等着吧，慢慢长——嗨。

母亲的话，就像一口营养又暖胃的汤，让我的心永远都是那样暖暖的；母亲的眼，就像是一条清澈柔美的河流，让我的心永远都是那样的明净清亮；母亲的脸，就像一朵永远也开不败的花，美丽得让我永远都向阳而生。

孩提时，母亲常对我说：男孩子泪多羞死人，哪有男孩子遇事就掉眼泪的，一点男子汉的骨气都没有。正因如此，每每遇到伤心伤感的事，我是能忍就忍。

别人家的孩子摔倒在地，未等着哭出声来，父亲就会一把抱起，拥入怀中，又逗又哄的又给棒棒糖的。我的父亲，除非是我摔得鼻青脸肿流出血，哪怕是眼泪鼻涕一把，嗓门吼破了天也无济于事。只见父亲蹲下不仅不同情，还给我一张笑脸：不疼吧，自己起来，解放军叔叔都不流泪的。就是长大成人工作后，每每遇到烦心事，窝心事，恼心事对父亲“坦言”后，本是想得到他的一点精神安抚和一句心灵安慰的话，谁知父亲一脸严肃的表情：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自己去想，去反思，去反省。

父亲，您是儿子的亲生父亲不？

其实，在人生的历程中，当我读懂什么叫独立，领悟什么是果敢，醒悟什么叫人格，感悟自爱、自尊、自强、自信等这样的字眼的时候，我才真正的懂得去领略一座山的魅力，才学会了真正的仰望一座山，欣赏一座山，敬慕一座山，敬畏一座山。

懂得思想，懂得生活，懂得人生的我，一直都将父亲视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和蔼可亲的人，从未曾想过会将父亲视作我心中的一座山，居然还是威严且俊美的山；峻峭且旖旎的山，高俊且怡人的山。风景无限，让我阅尽人间春色，这才是我的父亲。

认知生活，感受生活，感恩生活。有父母爱的人，我不再惧怕什么，我一直一直的以为，生活都是歌声和笑声；有父母宠的人，我不再畏惧什么，我一直一直的相信，生活不会有伤痛与伤心。

坚强与脆弱；欢笑与悲伤；情感与泪滴。这些该怎样的解读？

一个充满阳光，享受生活，给人以笑脸的人，我们永远都不会知晓他内心隐痛与隐衷。坚强！坚韧！坚毅！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是哪一天的哪个夜，一首从未听过的歌传入我的耳：“啊……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啊……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 鲁冰花。

……当青春剩下日记，乌丝就要变成白发，不变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来回地唱。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世上每一个男人都是铮铮坚韧的铁骨，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山。是的，历经父亲的锻炼，历经生活的磨练，历经人生的锤炼，我以为我的内心是多么的强大与坚强。谁知，同所有男人一样，心中都有一根柔软的肋骨，都有一个伤心、伤痛的泪点，一旦触及，将是溃坝的堤，泄洪的水，流出的泪都是江水，汇成河流，那都是牵起的长长哀思、追述、思念……

小的时候，不怕走风高月黑夜，因为左边牵着父亲的手，右边牵着母亲的手；大一点，最喜欢走风和日丽的，左耳有父亲的笑声，右耳有母亲的叮咛；成人了，我可以牵着父母的手，看父亲健朗的步伐，看母亲欣慰的双眸。

牵着父母的手，就这样走啊走，阳光啊，生活啊，享受啊。怎知，那双紧握父母的手，失空了，不见了父亲，不见了母亲，我惊愕失色、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爸爸——妈妈——

有人说，仙逝的人，都去了天国。不是孩子，不用“哄”我，不用“骗”我。我不知道天空有没有什么天国，天国在什么地方？但我真心的，更加的相信，仙逝的人都变成了颗颗闪亮的星星，升入夜空。

斗转星移，我总是仰望苍穹，寻找银河中最为晶莹，最为闪烁的星星。天高夜黑，唯有那亮晶晶的星星能舔舐我眼角的泪，能安抚我一颗破碎的心。黑夜中，唯有似妈妈、爸爸的眼睛的星星陪伴着我，伴随着我。耳旁又想起了妈妈的声音：满天都是亮晶晶的眼睛。哦，银河系，母亲对我眨眼的眼睛，有父亲对我眨眼的眼睛。

看夜空！

怎么看，都是满天的星星，都不是满天的眼睛；

望夜空！

怎么看，都是满眼的眼睛，都不是满天的星星。

四川攀枝花·竹湖园

2020年12月30日

作者简介

胡跃宁，重庆市人，现居四川省攀枝花市，从事金融工作。攀枝花市作家协会会员，攀枝花市东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南作家》杂志社签约作家。爱好写作、摄影、运动，擅长散文。作品散见《西南作家》、《攀枝花文艺》、《攀枝花文学》、重庆《二月文学》、《南充文学》，常有文章在《攀枝花日报》、《攀枝花晚报》发表，并有作品获奖。2012年著有散文集《唯有爱 爱才真》由大众文学出版社出版，2015年所著44散文成集《情恋一城》由文汇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