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屠夫无意冲撞父母官,城隍托梦给县令,已经帮你抓到凶手

驻扎在广西肥香县的绿营兵中有个士兵,本是八旗子弟,其妻以艳丽著称。距驻地数里有座村庄,村中有位青年书生,一向举止轻浮,狂放不羁。

春天郊游时节,大姑娘小媳妇们牵衣揽臂,往来如织。书生也随众赏春踏青。忽然,他听到碧桃丛中,传出低低的北京口音。

当时已是黄昏,书生遥望一堵矮墙里面,隐隐约约有个穿着青黑色窄袖旗袍的女子,手握三尺多长的旱烟管,追打歇在树枝上的蝴蝶。接着,她又像宋玉偷看东邻美女一样,将上半身探出墙头。

书生急忙赶到近前仔细观看,原来是一个少妇,身着满族服装,正攀着梯子采摘鲜花。只见她樱桃小口犹如一点胭脂,面如傅粉,秀色与花光相映。书生仰慕不已,徘徊之间,少妇已撤去梯子,不见了人影。

书生知道她是营兵之妻,早晚来到驻地,希望再睹芳容。谁知跑了一个多月,也没有能再见上一面。

后来,书生探听到营兵好赌,便有心与他结交相好。于是天天前往赌场,每当营兵囊空如洗之际,书生便掏出零用钱相赠。

营兵受惠已久,慨然叹道:“我身在异乡,举目无亲,蒙您另眼相看,希望和您结为异姓兄弟。”书生大喜,连声赞同,因为年龄比营兵小,便称营兵为兄。

营兵拉住书生,一同回家,叫唤妻子出来相见。书生故意推辞,说是内外有别,不敢冒昧。

营兵说:“已是一家人,又何必避什么嫌疑?”营兵之妻便出来相见。

只见她脚蹬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鞋底有二寸多高;身穿蔚蓝色旗袍,披着鹅黄色披肩;长发拖地,柔密黑亮,鬓旁插两朵带叶牡丹花,比初次见面时光彩十倍。

营兵让妻子叫书生叔叔,接着又置办酒菜,极其丰富精致。书生神魂荡漾,几乎难以自持,时已天黑,便托辞已醉,告辞回家去了。

从此,书生和营兵一天比一天亲热,以为将来入仙境见仙女,有路可通了。

来往了一个多月,营兵待书生异常亲厚。营兵之妻也时常出来相见,只是貌如桃李,心若冰霜。书生自己感到惭愧,但情肠百结,始终不能开解,于是郁闷致病。

营兵几天不见书生来会,便前去探访,发现书生的父亲脸色非常愁苦,大吃一惊,询问缘故。

书生之父说:“我儿早晚就要魂归地府了。”

营兵赶紧追问:“什么病?”回答说:“医生说他是积思所致,不是药物所能治疗的。”营兵急忙进房看望。

书生一见营兵,触景生情,不觉大为悲痛,营兵也哭着说:“你有什么愿望,也该对你愚兄说一句。”书生几番欲语又止。

营兵细细追问,书生仍然只是不停地叹息。营兵勃然大怒,说道:“我与你既然是兄弟,又何必这样见外?”

书生心想自己即将死去,能把自己内心的苦衷传到美人耳中,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便低声说:“小弟自从见过嫂子以后,这颗心便按捺不住。名分所关,又不敢另有他想。现在死去也已经太晚,那还要再说什么呢?”说罢,泪下如雨。

营兵说:“这是件很容易的事。只要你留得身子在,温柔乡我包你一游。”书生伏在枕头上叩头致谢,脸色顿时舒展开来。营兵也高兴而归,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妻子。妻子感到为难。

营兵说:“妇人所以不能与外人私通,都是因为替丈夫考虑的缘故。现在你不听从我的话,还有什么比这个违背丈夫更厉害的事?何况他是个英俊漂亮的青年,怎么忍心坐视其死而不救?”妻子低头不语,只是羞红了双颊。

营兵知道妻子已经动心,立即跑去告诉了书生。书生已经可以扶床行走,听到这个消息,便谈笑一如平日。营兵嘱咐他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不要自己耽误了巫山好会。

过了几天,营兵买了一壶高粱酒,从邻近的总兵驻地回来,路上看到一个屠夫挑着肉担走过。

营兵一向跟屠夫熟悉,便叫住他,说道:“赊点肉给我,明后天到我家来取钱。”于是拿了酒肉回去了。

进了家门,营兵对妻子说:“我为你约了郎君来了。应该备好酒肉,不要辜负这价值千金的春宵一刻。如果我在家作壁上观,会让大家感到不快,今夜我就不回来了。”匆匆出门而去。

妻子进房打扮一番,换上睡衣,将肉炖在炉上,酒置于炉火旁边,端坐着等待书生到来。到月上半窗,依旧杳无音讯,她便合上大门,走进卧室,将房门虚掩,点上蜡烛躺在床上休息。

这时,鼓楼上已打三更,屠夫正从城中归来,经过她家门口,心想营兵天天在赌场厮混,不容易找他,现在碰上他在家,正好顺便讨取肉帐。于是推门而进,只见灯光荧荧,从房内照射出来,就从门缝中向内窥视,见对面墙壁挂着一把腰刀,两只弓箭袋,短桌上点着蜡烛,相对摆着两只杯子,两双筷子,瓦炉上放着一只小锅,热气腾腾,里面发出低低的声响,床上睡着一个艳妆妇人。

屠夫心中大生怀疑,估计是她私约了情人,便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墙壁。妇人惊醉,低声问道:“叔叔来了?”

屠夫回答说:“是的。”径直走了进去搂住了她。

妇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又高又胖的黑脸大汉,胡须卷曲,倒盖在嘴唇上,顿时害怕到了极点,大喊呼救。屠夫捂住她的嘴巴,仍然不能止住她的叫喊,便取下壁上挂着的腰刀威胁她。

妇人抓住刀鞘,刀鞘滑脱,刀刃划伤了她的手掌,顿时倒在地上。屠夫情急,挥刀连砍,将她杀死之后,挑起担子反掩上大门走了。

营兵出门之后,便来到书生家相约。书生高兴已极,当即前往。走到途中,感到病后脚力不支,恰巧前面有辆搭客的车子经过。这种车子可以容纳数人,供来往的客人走不动时搭乘,如苏南地区的航船一般。

书生遂拉住车上的绳子,登上车厢。车上有个老人,对一个青年讲说因果报应之事,无非是万恶色为首,我私通淫别人的妻子,别人也不会私通我的妻子之类的话。

书生一听,觉得字字刺入自己的心坎,惊心动魄,汗流浃背,立即将车钱丢给车夫,下车回家去了。

这夜天刚破晓,营兵回家,见大门关着,担心惊散了交颈鸳鸯,没有马上敲门,在门口徘徊了良久。又担心被邻居发觉隐情,便用手敲门,大门忽然自行打开。

进房一看,床上空无一人,妻子趴在地上,腰刀丢在旁边,身体四周全是鲜血。

营兵大吃一惊,接着又后悔起来,心想:“我妻大概是不肯依从,被兄弟强迫致死。想要救兄弟一命,反而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了。然而已经杀死了妻子,再又杀死兄弟,我实在不忍心。”于是到县衙自首,说妻子不听话,因此一怒杀死。等到县令检验死者伤口,却与营兵的供词不符。

第二天,书生想去营兵家负荆请罪,并且说明昨夜不来的原因。到了营兵家,却见铁将军把门。营兵的邻居对书生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始末经过。书生心想所谓不听话,一定就是那件事了,也跑到县衙自首,供称是因私通致死。但是县令盘问他是用什么凶器,以及私通时的情状,书生却茫然无知,张口结舌。

县令传营兵上堂对质,两人争着承认自己是凶手,但是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县令无法判决,将他们一起关进大牢。此后县令已经换了三茬,案件却仍然未能了结。

后来,松江府华亭县戴墨香继任县令,以此案久拖不决,便向城隍祷告,他在城隍庙中宿了三夜,一个梦也没有做成,只好失望而归。

出了庙门,戴墨香见照壁下瓦砾堆积,吩咐停轿,传来里正,责备他亵渎神灵。这时忽然有个人冒冒失失地从照壁后面转了出来,挑着的担子一下撞中了轿夫的脑袋。

轿夫疼痛至极,让轿杠从肩上滑了下来,将戴墨香从轿中颠了出去。戴墨香恼怒异常,喝问他是何人。原来就是那个屠夫,因为急着赶集市卖肉,没料到县令在这里,以致冒犯。

戴墨香破口大骂:“死囚,该死!”命令将他带回县衙。

当夜,戴墨香梦见城隍对他说:“我已经替你拿获凶手了。醒来以后,反复思考,依然莫名其妙。

过了一天,有位千总前来拜见,戴墨香以患病拒绝接见。次日,那位千总又来。原来这千总与屠夫沾亲带故,因为戴墨香前天大骂“死囚”,屠夫怀疑自己杀人之事已经败露。押进县衙以后,戴墨香又久不过问,屠夫心中更加害怕,于是请求千总前来说情,愿意奉送戴墨香二百两银子。

千总进见以后,便说屠夫无心中冲撞父母官大人,现在愿意拿出二百两银子为大人祝寿,请大人笑纳,并请大人高抬贵手。

戴墨香因为人命案没有审结,日夜萦绕于心,已经忘记了拘押屠夫之事,经千总一提,这才想起,但马上又动了疑心,心想些许小事,一个屠夫哪会肯拿出二百两银子行贿?忽然记起梦中城隍对他说的话,心中大为惊异。

考虑了一会,戴墨香从狱中提出书生和营兵对审,屠夫一见两人,在阶下直吓得发抖,嘴里连叫无罪。戴墨香故意用厉害的话诈唬屠夫,案情真相就隐隐约约地从他的话中暴露了出来,一加刑讯,屠夫便低头认罪了。

最后,屠夫被判处死刑,书生和营兵一起判处发配边地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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