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手
这是多年前的一篇随笔，奔波在他乡异地，为了生存常常会忽略了孩子――
吃过晚饭，带着儿子去小区外的文体超市买手工用的胶水。超市很近，牵着儿子温润的小手走在那段不长的蜿蜒曲折的水泥板林荫路上，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激动，自从孩子放假不用早早的送他去幼儿园，我便专心的顾着店里的生意，感觉很久没有牵这双小手了，我下意识的拿起儿子的手看了看——那是一双多么小巧的手啊！肉嘟嘟的，不修长，指头比手掌似乎要短那么一点点，手指的末梢比手指根部似乎宽出来一些，扇贝一样的指甲覆在敦实圆润的指端，伸开小手俨然就是一把精致的微型蒲扇。
儿子见我端详他的手，仰头问我：“妈妈，怎么了？”
“没事儿，看看你的手.”
“呵呵，我的手像爸爸的手......”落日的余晖映着儿子天真的笑脸，天使般璀璨。
“不对，你的手不能像你爸爸的，他有白癜风！”我赶紧校正儿子的话，生怕我们夫妻的不足会留给孩子。如天下所有父母一样，希望自己孩子是他们最得意最优秀最完美的作品。
我与母亲牵手的记忆几乎没有，她似乎没有陪伴我的童年，但母亲的手在我的记忆里却很神奇——她推的莜面窝窝极好，冷水面的，大多数人用冷水面是推不起来的。可母亲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推上一屉，当然蘸蘑菇汤汤是最讲究的，可蘑菇只有在雨季才会零星的发出几朵，甚至早就被牛羊倌扣走了。我们家一般是炖鸡蛋汤汤，把窝窝一头的开口用筷子夹紧，鸡蛋汤汤往里一灌，莜面筋道鸡蛋浓香，再就上一碟咸韭菜，那真是那个年代最可口的美食了！
母亲的手还可以一次搓出来八股莜面鱼鱼，均匀一致，连绵不断，缕缕面线艺术品一样摊放在箅子上，交错横生错落有致。急火下锅，须臾，蒸汽弥漫满屋生香。夏天，拌一盆儿菠菜土豆丝、掐几片香菜叶、蒸一盏辣油，鲜嫩咸香的菜与筋道Q弹的面拌在一起，吃的时候再就上一瓣大蒜或几根葱叶......啧啧，就算母亲成天忙碌在生产队的田间地头，顾不上牵我的手，我也觉得童年那么美好！
母亲这样的“技艺”我也曾努力地学过，却一直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技艺最精湛的时候也只能搓出六股莜面鱼鱼，数量不达标，质量也是良莠不齐，搓着搓着面剂就会黏在手心，面线也是断断续续，时而壮如竹箸，时而细若钢针。实在上不了台面，多年前就已“刀枪入库”。至于推莜面窝窝，压根儿也没比划过几回，况且，市面上又发明了各种手动的压莜面机械，有了它们帮忙，让当年这个貌似神奇的过程变得简单省时，操作起来也是气定神闲，当年的兵荒马乱已成笑谈。
我是奶奶带大的，她那双成年累月搂柴拾粪、浆洗缝补的手，恍若龙钟屈结、鳞甲斑驳的古树老根。常常抚弄着奶奶手背上蚯蚓般暴起的青筋，总想隔着那干巴巴的肉皮逮住它，它虽然不躲不闪却总是在被抓住的一刹那从我的指尖滑过......
奶奶经常牵着我到野地里剜“狗舌头叶子”，捋“猪尾巴草”和“灰灰菜”，两只沾满泥土浸染着苦涩和草汁的手就那么相互紧紧的攥着，穷苦劳碌的童年在奶奶的手心里踏实而安稳……
我不知道跟随我们一起漂泊的儿子若干年之后在他的记忆里能留下多少与我牵手的过往，是不是如我一样——他的记忆却是姐姐的手呢？
女儿的手很修长，如同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一样可人，椭圆形的指甲粉贝般扣在指尖。从小没干过什么活，肌肤雪白细腻，单从外形上看怎么都该是双巧手，可事实偏不是这样，女儿这双手常常笨拙到让我怀疑她是不是被抱错了，儿子做手工是无师自通，甚至于左手都能写出工整的字来，而女儿对手工制作“过手即忘”也从不会使针线，刀工差劲到切个葱花都要花上十几分钟。钟情写作的她，记忆磁盘里大概只储存类似“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的缱绻诗文吧。
这些年女儿和儿子姐弟俩比我和老公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他们俩牵手的经历在彼此的记忆里应该是深刻的。弟弟的小手攥在姐姐潮湿的手心里，从幼儿园到家，路程不长但要横穿一条马路——不是单行线，俩个弱小的生命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是怎样的一种责任和依靠！
买完胶水出来，外面已是华灯初上，为了尽快回家免受蚊虫叮咬，我蹲下来要求儿子：“来妈背着你。”儿子站住了往后退了退说：“这么大了，不让妈妈背了，没事儿的，我这手就是扇子，给你吓唬这些坏蚊子，它来我就拍它。”
没有再走那条林荫路，我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在最明亮的路灯下，这样他一定可以看得清飞来的蚊子！
后记――
现在和儿子出去我得搭着他的肩膀拖着病腿跟着他走。他的手虽然还没有男子汉的力量与担当，但是会弹琴会做饭，也会绣花，睡前会帮我把门窗关好，疼痛袭来的时候会帮我按摩，与我一起驱赶着对疾病的恐惧，也抚慰着我最难捱的岁月……今天是儿子十二岁生日，我深切的祝愿孩子能用自己的双手编织一程锦绣，开拓出一片光明……
作者简介：赵芳，张家口尚义人，河北省散文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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