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誉远资本迷局1:郭家学身后的老钱、新庄、“四川帮”

2003年,西安东盛集团公司实控人郭家学冒着SARS余波,数次奔赴山西晋中,最终以0元和承接负债等条件将400多年历史药企“山西广誉远”收入囊中,那时他正在资本市场春风得意。

18年后的现在,他又顶着新冠阴影,再次数度入晋,只是这次商量的是如何将手中实控的广誉远股权让渡给山西国资。

经一连串被动、主动的减持,目前郭家学已经可以宣告挥别广誉远,前后轮回颇似造化弄人,也让广誉远股票价格最近也出现了自2014年以来的“第三次浪潮”。

现在的广誉远最早是青海的同仁铝业,后改为东盛科技。从2012到2013年,ST东盛先摘帽后更名,之后就有了作为一支股票的广誉远。

7、8年间,广誉远股价出现三次大涨,最高都到45元左右。股价运行背后除了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还有号称其掌门人郭家学那只看得见的手。

1、郭家学的去与来

2016年11月的一期访谈节目里,郭家学自诩“7、8岁就会开中医方子....是与任正非同年下海,从87年到2005年用了18年时间,通过白手起家创造了一家年营业收入100多亿的医药集团。”

这个“医药集团”就是西安东盛。郭家学下海后养过猪、做过IT,1996年收购宝鸡凤翔县一家国有药厂,东盛自此诞生起步。

1999年,东盛收购了上市公司同仁铝业,2000年9月通过对青海上市公司同仁铝业资产置换,实现东盛医药业上市,股票随之更名东盛科技。

借助上市公司融资平台,东盛踏上大手笔收购之路,几年间染指医药企业包括江苏启东盖天力、青海制药、丽珠集团、湖北潜江制药,2004年“蛇吞象”入主云南白药集团,一时风头无二。

但这种炙手可热的日子并不长久,2005年起东盛资金链就出了问题,事后证监会立案调查结论显示,东盛科技在资本市场翻云覆雨的那几年,作为上市公司控股股东的东盛集团与关联公司合计占用上市公司资金15.88亿。

泡沫戳破之后,东盛科技一蹶不振,股价最低时不到1.5元。郭家学也被处以10年市场禁入的最高处罚。

2007年,东盛科技创下“净利润-7.68亿,每股亏损3.15元”的记录,2008年被戴上ST的大帽。那一年,郭家学宣告退出上市公司董事会,由妻弟张斌接任。

淡出之时,郭家学称:“三两年后,我还会回来。”不过,其真正“回来”并没有想象那么快。自2006年东窗事发,郭家学带领的东盛系企业的一个主要工作就是还债,之前并购的资产陆续又被卖掉,上市公司业绩几乎全靠资产处置收益支撑。

比如,在2008的“戴帽年”,无奈将抗感止咳类西药OTC业务(其中包括营收主力“白加黑”)作价12.64亿元卖给拜耳公司,又陆续出售安徽东盛、东盛友邦、启东盖天力、东盛科技制药一厂、东盛科技西安制药厂等。为了还债,东盛基本把能卖的都卖了,到2012年宣称“8年还债48亿”基本解决历史债务问题时,东盛手里只剩2003年收购的山西广誉远。

连年甩卖虽然改善了公司现金流,付出的代价则是营收急剧下降。从2006到2013年,上市公司的营收下滑约一半,从5个多亿降至2013年的2.68亿。另一方面,大部分资产悉数卖掉,上市公司也滑向“空壳”窘境。

郭家学事后谈及多少有点儿不服,他说之所以跌落低谷一是因为赶上2005年的调控,二就因为“当时仅仅是股票没有全流通,我如果当时按照今天的股票全流通,我有什么灾难,对不对?我任何一个公司卖点卖掉10% 、20%股权,我的债务就解决了。”

2013年,刚刚摘帽的广誉远高调启动战略转型。当年6月,郭家学在近千人参加正和岛岛邻大会上,带着一套“三个极致(极致产品、极致品牌传播、极致用户体验)”理论宣告归来。

2、买断销售与众筹往事

广誉远历年财报坦承:“公司盈利能力几乎全部来自山西广誉远”,而山西广誉远的营收、利润则几乎全部来自龟龄集、定坤丹、牛黄清心、牛黄安宫四种药品的生产、销售。

归属到上市公司,“四盒药”的销售收入在全部营收中的占比约为85%至90%,这些收入以三种销售模式实现:协作经销、 代理销售和经销。其中,协作经销与经销的销售收入合计占比常年保持在95%以上,而这两种方式均为经销商买断产品后销售。

“药品营销当中除了直营,常见的是分销和代理,买断经营选择的药品通常是一要有广泛适用人群,二是要经历过长期大量市场检验,因为药品经销大多是现款现货,如果不满足这两个条件去买断风险太大”,一位医药行业资深人士分析称,“当然,买断的好处就是零售价可以自己定高些,高风险高收益。”

广誉远的四种药品都价格奇高,即便字号历史悠久但市场推广早已断档多年,如何吸引愿意为此承担巨大风险的买断经销商理论上难度极大。自我定位为“产业整合者”又有常年操弄市场经历的郭家学遂祭出“奇招”——“众筹+城市合伙人”商业模式。

其操作大致如下:首先,从2013年开始启动“百家千店”工程,具体为与各地找到的区域合作方合资设立公司实施当地药品销售,当年与段勇山等“合伙人”在北京、山西、河南、河北(天津)、内蒙等地投资设立广誉远国药堂系列公司 ;

2014年与向莉等四人设立安康广誉远药业有限公司 ,又在深圳、海南、新疆、江西、山东、四川 6 地分别设立各地的“广誉远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这些合作方,除了少数几个地区有医药从业经历,其余均为“外行”,从事经历五花八门包括广电网络、电力、铝型建材、房地产、煤矿及无业。对于这些又出资又“扛”买断经销者,广誉远承诺合作满 3 年后,愿意以利润平均数的市盈率 8-10 倍给予作价,受让对方所持有的公司 21%股权。

接下来,2014年启动“广誉远众筹国医馆”项目。具体模式为:由一位企业家作为发起人并进行筹集,发起人出资占股比例不能超过30%,参与规模不少于50人,每位出资20万元。国医馆启动资金最低为500万,可由1位发起者和2位重要股东先行启动广誉远国医馆公司注册,再增资扩股。

此后,郭家学如走马灯似穿梭于各色众筹会现场,广誉远同样承诺在众筹公司运营3年后,按利润5至8倍市赢率回购并融入上市公司体系,并拉来不少朋友过来造声势。

2015年5月12日的广誉远陕西众筹路演会上,吴一坚大谈一通与郭家学的深厚情谊之后说道:“见过做药的,见过卖药的,没见过这么爱药的。”

即便如此,这些活动中弥漫的那种狂热气氛,以及诸如“广誉远5分钟众筹1.3亿合作意向”的宣传,难免会冒出些许“拉人头”的味道,许多现场确定的意向最终都未能落地。
以陕西为例,号称西部第一个“千万级”众筹的“广誉远康成君健国药堂/国医馆”,参与方陕西康成健康产业集团日后落得倒闭收场;宣称“即将陆续开业”的乐享广誉远、盛世广誉远、西北狼广誉远、和文化广誉远、咸阳和安康广誉远,基本都没了下文。
3、两拨“老钱”
真正成为买断销售重要激励的,其实还是落在资本市场的谋划上。2015年,广誉远以18.8元/股实施6.39亿元定增,其中,最大认购方为“广誉远安宫清心资管计划”,公告称该资管计划参加者均为企业中高层员工,事实上,其中认购额较大的几位均是之前合资设立的区域买断经销商大股东。
比如,在资管计划中认购最多的段勇山是2013年首批成立的山西广誉远国药堂公司、北京国药堂的股东,该公司负责广誉远最重要的两大销售区域:山西、北京;认购额同样居前的向莉是安康公司股东;蔡鹏祥为山东区域合作人;
王徐蕾更为特殊,其早期为西安强势纵横营销策划公司法人,2013年8月即广誉远刚刚摘帽启动转型之时,她与两名自然人成立陕西思美广告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之后又在旗下设立上海广升远并与郭家学合资成立山西龙归神舟生物科技公司(于2017年注销);2014年6月,王徐蕾出资(控股)参与设立陕西广誉远国药堂公司。
这些为广誉远担纲实施买断销售的合作方,在认购股票时都被公示为“员工”,在这一步,员工、股东、城市合伙人被圈为一体,他们手中持有的巨额上市公司股票于2018年解禁。
紧随其后,又于2016年推出的资产重组,两家私募付出5.8亿之后收获合计18%的上市公司股份,解禁期在2019年末。
“参与2015和16年增发股票的两拨人,势必也是大概率参与做业绩、做市值的主力,通常大家各有分工。这些钱都属于老钱。他们当中解禁早的已经快三年,晚的也有一年多,2018股价高点超过45块,该减持的理论上也跑差不多了,一直不减的要么有某种默契要么太有钱”,一位基金业内人士分析称。
4、“资本四川帮”
参与广誉远两次增发的资金,除了资管计划来自各路“企业员工”之外,其余大多来自金融资本圈内俗称的“川渝帮”。
2015年参与者涪商集团成立于 2013 年 4 月,由重庆市 66 个民营企业和企业家出资 10.81 亿元 注册成立;
2016年的两家私募:宁波鼎盛金禾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樟树市磐鑫投资管理中心(有限合伙) ,广誉远曾公告称其为关联方。股权穿透显示,鼎盛金禾的资金来源当中,有一支私募来自成都;而磐鑫投资的资金几乎全部来自上海谷欣投资有限公司(简称上海谷欣)。
工商信息显示,上海谷欣的母公司上海瑾信是上海谷欣资产管理公司的二股东,谷欣资产管理公司大股东为上海逸合投资管理公司。这一串关联公司,近期因安信信托系列案件习惯被称为“逸合系”与“谷欣系”,其背后则是曾经的资本风云人物高天国与“资本四川帮”。
高天国,四川阆中人,18岁参军,转业后进入位于河南中建第七工程局,做到副局长。1992年赴海南下海做地产,后回郑州参与亚细亚重组,但地产、百货都未能令其事业实现飞跃。
2002年,鞍山信托资不抵债正寻求重组方,高天国实控的上海国之杰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以1.7亿元从鞍山市财政局手中受让了20%的股权,2004年将其更名为安信信托,国之杰后期不断增持至绝对控股,自此,高天国一门心思踏上资本运作之路。
安信信托合作的企业中,以四川商人居多。高天国在成为上海滩金融大佬后,身边很快聚集起了一个以四川人为主的圈子,包括中迪禾邦集团董事长李勤、四川信托实控人刘沧龙、川宏金沙公司老板杨凤鸣等。
高光的时候,安信信托资产规模一度高达2000亿元,股票市值700多亿。2019年之后,迅速跌落神坛。2020年4月,监管部门开出了信托行业最大的罚单。安信信托因违规开展非标准化理财资金池、违规将信托财产挪用于非信托目的的用途、承诺信托财产不受损失或保证最低收益等问题,被罚款1400万元,并暂停自主管理类资金信托业务。
目前,安信信托的已有约800亿产品到期无力兑付,昔日信托“黑马”沦为“诉讼大户”。高天国其本人也因涉嫌违法发放贷款被刑拘。
上市公司珈伟股份曾在公告中曾经解释称:“上海谷欣是安信信托在光伏电站领域的投资运作平台。”
今年3月25日,安信信托披露四宗诉讼,被告包括上海谷欣及下属子公司,公告称“2016年5月5日,安信信托与上海谷欣签订《最高额贷款合同》并向其发放贷款2亿元,贷款年利率为 12%,至今未获得偿还。”而2016年,正是上海谷欣通过磐鑫投资参与重组广誉远之时。
最新数据,宁波鼎盛金禾持有的广誉远解禁股已陆续减持大半,截至5月20日持有428万股占0.87%;磐鑫投资则仍持有1422万股,占2.89%,当年的投入至今纹丝未动。
老钱未去,新庄已来。私募巨头上海高毅资本自去年年底现身广誉远十大股东后继续增持,目前已持2350万股占4.78%。与此同时,郭家学及一致行动人已经将手中广誉远股票一路减持至不到4%。
此时回看郭家学曾经在电视节目中那番看似肺腑之言:“我这一生什么事都不做了,我就专注做广誉远这件事,我把它做好,这就是我的梦想。”真是情何以堪。
有人星夜赴考场,有人辞官归故里,资本进出热闹归热闹,可这个百年老号广誉远到底还是被搞得有点儿用力过猛了。详细分析见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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