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戏(四)
神戏(四)
话说那年的夏天,这“张大屁股”带了一个什么工作组就住在蚂蚱镇上。当时,中国的兰考县委书记焦裕禄。报纸上、广播里,成天喊说“学习焦裕禄”,这张大屁股专门差人把何班长从双碌碡叫到蚂蚱镇区谈了一回话,要何班长移风易俗演新戏,配合政治宣传,编一出歌颂焦裕禄的戏。何班长不敢不受命,但实在也坐蜡。花了九牛的力气,赶着新刻出的灯影人儿,虽去了头上的乌纱,却还是五花的脸谱,不伦不类。特别是编那戏文,简直要了命。在蚂蚱镇首场演出那天,开台锣鼓仓锵仓锵地敲罢,兰考县的县委书记出场亮相自报家门道:
“——啊,本官焦裕禄是也,毛主席手下为臣,官拜兰考七品县令……
张厅长当下气得五官都挪了位置,愤愤地骂了句:“这才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神戏班在兰州给外国人演了一出《两狼山》。这场戏,神戏班的人马全都十二分地卖力。主戏的何班长在“亮子”后面呼风唤雨,满把的影人儿捉得极见功夫。咫尺天地竟演出了大千的世界;文臣武将纷纭来去,刀枪剑戟锵锵作响,从风云雷电呐喊之声,直到沙场兀鹰的哀鸣、荒野白草中秋虫的唧唧,无所不有,无奇不有。把“老外”们观看看得伸脖子瞪眼,一个个兴奋若狂,“ok!”“ok!”的惊叹之声分外响亮热烈。待终场锣鼓一歇,雪白的“亮子”撤去,才发现台上仅只有头上戴毡帽的何班长和他的三个伙计——如此而已。老外们如梦初醒,竟发出一片“嗷——”的惊呼。接着便是咔嚓咔擦的照相……
“耍耍子……耍耍子……”何班长谦虚地喃喃。
过后想起来,那些外国人的脸面,何班长一个也没记住。只记得张大屁股陪了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外来给他介绍说:
“这位是罗伯特先生!”
那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粉红面孔,举止彬彬有礼,表情庄重却又不失活泼。专意挽何班长的胳膊合了张影,细细参观了何班长的影戏人儿,发出一声声大惊小怪的叫喊。这还不算,还接过何班长的旱烟袋去学着抽了两口,结果呛得咳嗽连声还说“ok!”这个细节给何班长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第二天,在返回山里的路上,何班长问何喇叭:
“张大屁股说那个外国人叫啥来?一个怪怪的名字……”
“糖萝卜。”何喇叭说。
“不是糖萝卜,是萝卜头儿。”粱迷糊子自信地纠正。
“对对的萝卜头儿。”何班长随便问过,再不想什么“萝卜头儿”,却继续沉浸在破天荒头一回给外国人唱神戏居然大获成功的喜悦里。自言自语地唠叨:“妈日的,这一回真是做梦都梦不来的稀奇事儿……”
其实,做梦都梦不来的稀奇事儿还在后头等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