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故事(小说)
“那时候,我还是个娃娃家,像你们一样大。”说着,老汉陷入了回忆的沉思之中,手里装了一烟锅子旱烟,我从窗台上拿过了火柴,为他点烟。他猛抽了一口,白色的烟雾顿时在炕上缭绕,上升。我虽然呛得难受,但是只是稍微趔趄了一下身子,向炕沿边上挪了一下屁股。
顺便交代一下哈,老汉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孩子出嫁了,老伴也去世了,老人孤独一人,又喜欢热闹,所以家里就成了我们这群孩子经常光顾的地方。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连电灯都没有,除了一起玩耍,唯一的娱乐就是听老辈们的讲古言。这会儿,我们几个坐在炕上的小伙伴们,是老汉家里的常客,来了就是为了听他讲古言。有时候他懒得讲,就敷衍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老神仙。”或者说:“古言古言,把娃娃兀的屁眼门肿蹇。”或者说“古言古,古言洞赫来藏老虎。”如果老汉这么说,那八成就没有故事讲了,如果说:今日老汉家愁肠着呢,多咋了再说。那就得再说说好话,哄老汉高兴了,故事就开场了。
今晚上,好不容易求老汉说起古言,我们一个个都屏住呼吸,伸长脖子,聚精会神。听老汉的古言。
“十四五岁的样子,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时候。有一回到山上割柴,就在大栏石梁上,察着了一窝狼娃儿。爬在石头上看了一下,母狼正好不在窝里,只有两个狼娃儿,胖嘟嘟的,和曹养的狗娃儿差不多。兀个时候年纪小,超的,不知道厉害啊,不知道害怕啊。见着没大狼在窝里,胆子就大了,拿着镰刀,从狼窝里把两个狼娃儿提溜着出来,绑到柴捆子上,担着柴,带着两个狼娃儿回家里来了。想把它养娈啊。可是洒个(那个)知道,惹了大祸,给一庄子人惹来了大祸。”
“狼娃儿带回家,柴担子将将个放到档门口,还没把狼娃儿从柴担子上放下来,我大大从档门来出来,他一看狼娃儿,就把我骂了一顿,说:“你的胆子真大,谁叫你惹狼去呢?你赶紧把狼娃儿放回去,你不要命了吗?你给曹一庄人惹祸了,你知道不知道?”老人家从来没有给我发过这么大脾气,我赶紧从柴捆子上拿狼娃儿,可是解开绳子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死了。我大大一看,脸色就青的了。带着我赶快拿到庄外深深地埋在地里,又拿了香裱,到山神庙去给山神爷赔不是。”
“赵阿爸,山神爷是管狼的吗?”上庄来的醒醒儿问了一句,大家狠狠地瞪着他,齐声训斥:“你悄悄个,多逼嘴你,哠(hào)打断。”
“啊,啊,就是啊,心疼的娃娃们,焦要记住,山神爷掌管着山上所有的野物,狼是山神爷的看山狗,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打了山神爷的狗,得罪了山神爷不是,山神爷也不愿意啊。狼平时不伤人,有山神爷管着呢。暂把山神爷的狗娃儿弄死了,我大大着急上火,求山神保佑一家人,保佑一庄人,灯神哈给山神爷献一只鸡。”
“我们父子两个跪在山神庙里给山神爷磕头下话,就是想求着山神爷保佑哩,不要叫狼寻不是。可是,给山神爷的愿许了,当天晚上,天将将个麻麻浓浓,狼还是来了。
我们早早个把门閂上,心里害怕着呢,就早早个睡觉了。
只听见庄外头的狼嚎:
嗷呜——
嗷呜!
嗷呜!
嗷呜!
庄子外头的狼嚎声音,一阵紧似一阵,一庄子的狗都疯了一样叫起来,可是狼叫的声音悠悠个,长长个,整整齐齐的,有一股煞气在里头,狗叫的声音,乱哄哄的,跟一团乱麻似的。一个庄子的人都被狼叫的声音吓着了。别人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清楚,狼为什么到庄里来了。心里愧疚啊,给一庄人惹来了麻烦,不知道狼会怎么报复呢。
狼叫了一会儿,就没有了响声,可是庄里的狗叫的越凶了,狼进庄了,找上门来了。我家里也养一个大黄狗,它对着档门叫个不停,扑过去,退回来,扑过去退回来,看样子狼到了档门外头。这个时候,就听见狼抓门的声音,那个乖子的狼啊,紧绷子用爪子抓门,抓得'刺刺朗朗'’格呱呱'’咚咚哐哐'直响。我吓得缩在被窝里,把头都蒙上了,我大大把窗户打开,给大黄狗助威,吼着:“扯嗷——扯,扯嗷——扯。””
我们都听得入神了,胆小的银娃吓得向炕里面挤。“是狼挖门的吗?”我们都心惊肉跳地问道。
“今晚夕就说到兹答儿,明晚上再说。”老汉买起来关子,我们都异口同声地央祈,好话说了一箩筐,我又重新给老汉点了一锅旱烟,还有人主动请缨,说明天赵阿爸缀炕的事情他揽下了,老汉家禁不住一帮子娃娃们的七嘴八舌,就又开始说起来。
“娃娃兀,不是老汉不想说,这是把老汉的一辈子的心病勾起了。我叫你们看看个老汉的腿子就知道了。”赵啊爸撸起裤子,露出黝黑的腿肚子,腿肚子上疙疙瘩瘩的伤疤,就像一棵长了节疤的树干。我们惊骇不已,都问:“是狼咬的吗?”
“就是狼咬的,不仅狼咬着留下了这么一块伤疤,我老汉一辈子没养个值钱的,没后事,那都是报应啊。”说着,眼睛里充满了哀伤,眼里泛出泪花。这个时候,我们看出了老汉的心酸事,再不好意思求他说下去了,于是纷纷边下炕穿鞋,边劝说起来:“赵阿爸,你早点睡觉,多咋了再讲。我们也睡觉去了。”
过了几天,我们又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去找他,这一会,还没有等我们向他提出要求,就开始主动讲起来。
“上一回的古言说了半截子,今日个给你们讲全了哈。”
我仍然给他的旱烟锅点上了火,借着煤油灯的光线,能可见老汉的旱烟锅是青铜做的,透着幽幽的青光,烟嘴是玛瑙的,红红的玛瑙,发出亮光。古铜色的脸上,皱纹一道一道,就像山上的梯田,整齐地排列着,记录着一生的风霜雨雪,刻画着一生的荣辱成败,也饱含着一生的爱恨情仇。他用右手抓着旱烟杆,说几句话就要抽几口烟,停顿片刻,再接着叙述。
“上一回我说到狼找到我家的门口来了,我们一家人都睡不住了,我虽然年轻,瞌睡重,可是狼嚎狗叫,心里怕,睡也睡不着,不要说我睡不着,那天晚上一庄子的人都睡不着。我大大穿上衣服,开窗吼了一阵子,下炕到院子里去了,我也睡不住了,起来穿衣服,我妈妈叫我睡着,不要起来,咱们家院子紧铖,狼爬不上来,再说咱家的大黄狗也厉害着呢,起来做什么。我说我睡不住了,起来和我大大一答儿看看。”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赵阿爸,你家里东面没房子,西面没房子,就南面北面的房子,东面西面的院墙不高啊,狼能爬上来。”
“那个时候的院墙是新院墙,已经过去几十年的时间了,院墙也跟我一样老了,现在的院墙狼能跳上来,那个时候它跳不上来。”
“那会不会把门抓开从门里进来?”
“那时候我家里的档门也新着呢,现在旧档门了,那是瓷实木头做的,就是现在狼也难抓开,不过那家伙救子心切,那天晚上硬生生把我家的档门抓出了一道道的印子。现在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呢。”
“都不要插话,搁搅着赵阿爸不能讲,讲完了再问不行吗?”我生气地制止大家胡乱插言,于是都不吱声了,只听见赵阿爸一个人的声音,在摇曳的灯光下,随着煤油灯的光线弥漫扩散在被烟熏得发黑的房子的所有角落。
“那天晚上狼在我家门口折腾了半夜,一直到鸡叫三遍的时候才听不到声音了。狼是山神爷的看山狗,白日里就归山了。我们一家人一个晚上也没有睡好。到第二天,我下地的时候,就发现地里埋下的狼娃儿,被狼掏出来不见了。地里盘过了,狼藉一片,不知道这家伙是先从地里掏出了狼娃儿才来的我们家还是离开我们家以后掏出的狼娃儿,反正是狼娃儿就掏出来没有了。”
“这么折腾了一晚上,我们就想着,第二天晚上狼会不会再来,结果第二天晚上真的来了,仍然是在庄外头嚎叫,到我家门口抓门。就这么闹腾了许多日子,我们家的大黄狗都折腾的没有力气叫唤了,我们一家人也叫这狼折腾得心惊肉跳,不得安生。后来庄里人都知道是我把狼娃儿弄死了惹的祸,风言风语免不了,怪谁呢?怪我不知道世上的事情,不懂得敬畏生灵,搞得鸡犬不宁,怨不得谁。从那时候起,半年多时间,一个庄里就没消停过。有的把耕地的杠头放到地里,再耕地去的时候就发现不知去向,找来找去,发现丢在沟里了。有的家里的鸡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找来找去,只能在庄外发现一地鸡毛。有的人家去放羊,转眼功夫就发现羊叫狼扯死了,总之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接连不断。最厉害的是我们的亲房,一回到山里放牛,忽然发现牛不见了,找来找去寻找不着,家里还指望着牛耕地哩,就回家找了我们一帮人到处找,找来找去,最后在张口石发现了,已经叫狼扯死了,吃的都不浑全了,脖子骨都咬断了,肠肚曳出来,场面吓人得很。这一会大家都坐不住了,商量着到底怎么办,有的人说联几个人拿土枪打,这个狼不让我们安生,也就不让它安生,打死它算了。有的说全庄人给山神爷陪祀,请山神爷把狼管住。这时候我们也想起我们家给山神爷灯神的鸡还没献呢。就杀了一只大红鸡公,给山神爷献了。庄里人也凑份子,买了一只羊,一庄人到山神庙陪祀,祷告,求山神爷保佑一庄人畜平安,如果山神能管束住狼,就许愿正月里唱大戏。
你别说,从那一回陪祀以后,山神爷还真的把狼管住了,再也没有见出过事情。我也跟这一回真真切切接受了教训,就是一条虫子都不伤害。不要说狼,就是一条蚂蚂皮公儿,也是老天爷给的一条命啊,你都没权力无缘无故要它的命。我一辈子字不识一个,没念过一天书,但是我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人不能作孽,只能行善。我行了一辈子善,就干了一件恶事。老天爷就给了我最重的惩罚。”
我们听到老人的叹息,不解地问:“你不是好好的吗?老天爷没有把你怎么样啊。”
“你们娃娃家知道什么,我一辈子没有生一个儿子,没后事,死了连个顶酵子盆儿的都没有,这惩罚也太重了。可是,我只有认命啊。谁叫我把山神爷老人家的看山狗得罪了,把人家的娃娃给弄死了呢?这就是报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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